车子终于启动,司机师傅竭尽全力控制着车子在下山的盘山道上,还能尽量保持匀速和平稳。
大家都有些累了,于是在暖气充足、平稳前行的车子里,不能控制地打起瞌睡来。
车厢里一下子变得好安静。
而他的呼吸,就平稳地在她耳边,让她有一种错觉:岁月静好。
她忍不住,悄悄地,侧眸望他。
他睡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宝宝,完全卸下防备,就仿佛他睡着的地方不是公共场合,而就是他的卧室,他专属的床榻。
而他周遭的人,更仿佛是半点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沉睡。就仿佛他对人们也全都信赖,完全不担心他们会对沉睡中的他,有半点的伤害。
这样的他,与清醒时那个傲娇,还略带些薄凉的家伙,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她不是第一次看他睡觉了,他的睡颜,她不陌生。
彼时初识,她与他阴差阳错坐在同一列地铁里。那天原本该拥挤的地铁,却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出现了整节车厢只有他们两个的奇妙时光。
她就曾,与他坐在对面的长椅上,看着他静静睡着。
只是,那种让她熟悉的焦虑感就又来了。
他个子太高,又瘦,以致于睡着的时候你就感觉他摇摇晃晃,随时都要跌倒似的。
尤其那颗头,每一下都有撞到的危险。
上次在地铁里,她是坐在对面看他边睡边摇摇晃晃,那时她虽然焦虑,可是毕竟那时候还不算认识,又有两排座位之间的距离隔着,便有一种可以隔岸观火的侥幸来点地。
可是此时,此地,她就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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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悄悄叹口气,认命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好歹用自己的身子给他一点支撑的角度。
最不济,实在撑不住的话,他倒下来的时候,不至于头直接磕碰着。
上次的记忆,与这次的现实彼此映照,叫她心下浮起一丝无力——她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终究还是要扛起他睡着的重量的呢?
曾经,这与她是根本无不相关的啊。
曾经,她心底对这个人有万千的抵触。刻意回避他的名字,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她是抗拒走到他面前的啊,可是……此时,她还是静静地坐在了他身边。
她暗暗地,将手指攥紧,又徒劳地松开。
究竟是什么力量,将这一切无声地推动?
是她手上的手链么?
还是,凌留砚毫无知觉之中买下老屋,然后又签下了他……?
总归,这一切都像是齿轮,不是哪一个齿的问题,而是许多个齿在合适的时机,彼此咬合在一起,然后形成了推动力,让一切不由自主向前推动,直到走到了今天,形成了此时的局面。
他的睡颜,在她注视之下,终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丝倦意。
那倦意似乎不是“物理”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全都被练舞累着,而是,来自某种莫名的消耗似的。
那种消耗,不是形于外的体力值下降,而更像是一种精力的消损。
她的心莫名微微一颤。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颤其实是微微一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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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也许她也是被一圈圈下盘山道的大巴车给摇的吧,又或者是被整车人都睡着了的气氛给连带的,又或者……是因为肩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头。
可是她却知道,她又做梦了。
她在梦里又回到了刚得知孙伯伯死讯的那一天。
那天爸妈出奇地在电话里与她说了很多话,先说的是孙伯伯这些年的故事,他对工作的专注,对科学的痴迷,对爸妈在工作上的帮助,甚至还有救命之恩。
然后接下来,他们的话里便都是北辰了。
她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爸妈说孙伯伯,多说一点都是正常的,毕竟孙伯伯刚刚离世,又对他们影响和帮助那么大……可是他们对北辰那孩子的描述里,语音语调里开始越来越饱含感情,这又是什么鬼?
他们出于对孙伯伯的怀念和感恩,如果对北辰那个孩子充满了同情,那倒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们语气中泄露的情感已经绝不仅仅是同情,还有赞赏,甚至是……
她的心便如夜色下的草原,虽然野草疯长,可是一株一株却都不是鲜生的绿色,而是都在夜色的浸染之下,变异成了妖异的紫色。
而她,就是那个孤单站在野草里的小孩儿,孤单奋力地呼喊,却没人听得见她的心在滴血。
“爸,妈,够了,我不要再听你们说那个野孩子了!”她便忍不住打断了爸妈的话。
“……那个孩子不过是孙伯伯从沙漠里捡来的吧?又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们就算再感谢孙伯伯,可也不用对那个小孩儿有这么深刻的感情吧?”
“再说,天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小孩儿!孙伯伯到大沙漠里捡小孩儿已经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你们不觉得有人跑到大沙漠里不通么?这样的小孩儿,你们不觉得他太诡异了吗?”
“孙伯伯那样的人,他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收养那个小孩儿,你们呢,你们难道也跟孙伯伯似的,一点怀疑的精神都没有了吗?”
那天的她,语声尖利,甚至有一点点刻薄。
因为,那一刻的她,忽然好害怕啊……
爸妈是生她的人,却也是她在那十几年的生命中最难拥有的人。从大人的视角,也许无法理解一个小孩子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