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粗糙的墙。
光线暗淡的屋中依稀可辨,有一张木桌,两个木凳,还有一些杂物。
墙角落旺旺地燃着一堆火,火上锅里热腾腾地冒着热气,屋里弥漫着一股药气。
她看见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一床破旧的被子搭在自己的身上。
她呻吟一声,挣扎起身。
门边出现一个人,她紧张地瞪着那个背着光的人影:“你是谁?这是哪里?”
她奋力起身,踉跄向门走去。
门边那人想扶她,她用力推开他,冲出门,走了几步,头重脚轻,一头栽在地上。
站在门边的人见状,急忙过去要扶她,她一掌推得他踉跄退后几步。
这时,她看见了那个人的面孔。
“啊!”
这一惊叫因为此人脸上的伤痕而惊恐,这一惊叫因为看见了一个鬼魂的面容,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的面孔。
施玥看她惊恐的样子,痛苦地抽动了一下脸上的伤疤,默然地退回门边,背对着地上这人。
“不……”
魏妩媛浑身汗毛直竖,发着抖。
“不!不可能!”
她惊慌四顾,乱舞乱抓,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想抓住什么可以护身的东西,或者人。
但是她失望了,她什么也没抓住。
这里,没有一个依靠。
她四处爬动,想找地方躲藏,退到了院子的角落,再也无处可逃,也无力能逃。
“我在哪里?我在哪里?!”
她大声地尖叫着,语无论次。
“你那天投河,被冲到这里,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刚才醒过来。”
听到这个平淡的声音,这个妇人已是魂飞魄散!
这是他的声音,是那个冤鬼的声音,是施玥声音!
天!他不是早就死了吗?这是哪里?这是阴间吗?这是他的冤魂?他来讨债吗?!
“啊——”
尖厉而凄惨的尖叫,划破了宁静的山野,令人不寒而栗。
惊起几只飞鸟,“簌簌”地拍着翅膀窜入森森的树林深处。
她叫得这样大声,把施玥都吓了一下。
他回头看她,看见了一张死人一般惨白,被恐惧扭曲变形的脸,丑陋狰狞的脸。
这个女人像蛇一般在地上扭曲着,摆动着,“不!不怪我!不是我害了你!不是!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见她这样,施玥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不要叫了,我又不是鬼魂,你吓得这个样子。”
女人依然“簌簌”发抖,蜷成一团。
“不!不要!不要!”
“我对不起你,我害你,可是我不能不这样做!我要活下去,我要在施家里立住脚啊!”
“你跟施毓是冤家对头,他要除掉你只是迟早!我不投他,你死了我靠谁?!”
“我是个女人,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不要!!”
施玥叹口气,走过去柔声地,“你不要怕,我不是鬼,我是一个人,一个活人。”
“你仔细看我呀,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女人听到他这样平静而温和的话,她颤颤栗栗地大着胆子抬眼看面前这个男人,仔细地看。
这个男人的五官,面容,花白的头发,清瘦的身子。
虽然满脸的沧桑,年岁也大了,但是他的五官,还有他脸上的疤痕,和额上的那两个字,还是可以看出他就是那个人。
“哦……”
这人确是一个人,一个活人呢!
他不是冤魂,终还是让这个心中梗怀的女人少了一些惊吓。
男人尽量地把声音压低,压柔,不让吓着这个女人。
“我不会对你怎样的,过去的都已过去了。人生本就是苦,一切都是命,都是注定的,何必老停留在心结上呢?你不要再害别人也就是了!”
魏妩媛苍白着脸呆呆地看着他,看面前这个男人,这个被自己和自己的爱人所残忍伤害得那般惨的无辜的男人。
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他的眼睛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光芒,他清癯的脸上自然显现出一种超然看淡一切的平淡,一种寂然而静谧的超脱者的宁静。
他的目光里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对自己的厌恶和仇恨,也没有半点的凶残。
有的只是温和,坚强,甚至仁爱……
她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包容和释然。
在这样宽容的目光下,这个女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能够说出什么。
她发着抖,渐渐缩小,缩小……
小如浩渺一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