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一声断一声,哀转悱恻,在暗的夜空里徘徊。
客栈里长长的走廊,一个人影投在月光的廊上,孤独地摇曳。
月色淡淡地照映在他长长胡须的脸上。
几抹黯然,几抹迷茫在他一向严厉冷峻的眼中荡漾。
施光季拖着长长的身影走在月色中,在一个房间门前,他停了下来。
这个门半开着,从半开着的门可以看见屋里坐着的那个人。
他坐在房间里,黑暗中没有点蜡烛,只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射在他的身上。
冷清月光的映射下显得孤寂而迷茫。
这个孩子呆呆地坐在那里,很有些时候了。
月光映着他的间杂着白丝的发,越发显得孤独而惑惘。
更有种压抑,让心不由地往下堕落似的压抑……
施光季看着这个孩子,他呆立了半晌,沉沉地叹口气,没有去打扰他。
他转过身,慢慢朝自己房间走去。
缓慢,沉重。
身后浓黑阴悄无声的影子默默地,默默地跟随着他,摆也摆不脱,甩也甩不掉。
…………
这个孩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整的一天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店小二敲门进去,把食物放下又退了出来,门也没拉全。
纵算是走廊上人来往,也不能惊挠进入他的神思。
他坐在那里,已是呆了,对外界似没了感觉。
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看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见的世界。
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见的情感。
他真的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
他……
竟然!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啊!!
他眼眸里的痛更重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啊!
从小与他朝夕相处,一起长大。
他的心,自己是最清楚的。
他也深深地明了他心中对他的父亲的那份挚爱,如此深刻,就像火一般的浓烈。
可是,他为什么竟然不认他呢?!
他的心如石压,沉沉甸甸。
他……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长者的模样。
他,那痛楚,绝望,而又自卑的眼神……
还有他口喷出的浓稠的鲜血!
两口啊!
两大口浓浓鲜血!!
孩子的眼睛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模糊了。
他的心刀绞着的痛!
那样深爱的长辈,那样朝思暮想,刻骨入髓不可释怀的亲情!
可是,可是……
他……
他竟然摒弃他!
狠心地摒弃他,转身就跑!
天哪!
此一刻,他的心已是被山压着般,渐渐压得扁,压得支离破碎……
他已是喘不过气来。
目光无神。
前方,他看着前方。
空茫而黑暗一片,唯有浅浅月光映染,惨淡淡冷清清。
他看着什么?
他看见了什么?
那是多少年前啊!
那时的自己才几岁呢?
四岁,亦或五岁吧……
本是一个人蹲在墙角下,呆呆看地上的蚂蚁们,看它们来来回回,不知在忙碌什么。
他听见佣婢们的说笑声,“快去后院看呀!那个叛徒从囚室里放出来了,还带着他那个私生子呢!”
他愣了一下。
他站了起来。
他向后院走去。
他有些兴奋,有些害怕。
已有一年多没见到那个人了!
一年多了!
没人当面告诉他,那个人哪里去了。只是从那些人只言片语的闲话中他探知一二。
那个人,那个人是个大坏蛋,他被关起来了!
关在哪里?
就关在施府后院的囚室里。
太想他了,自己偷跑到后院探视过,可是还没走近那神秘而恐怖的房子就被狱卒给挡了回去。
但这些都止不住他的思念,他还是偷着跑了去几次。只是,自己只能站在远处看着那个房子。
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听见了,听见了那房子里传出来的惨叫声。
声声的惨叫!
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但是他还是听出来了,是他的声音。
他为什么叫得那么惨!
为什么?!
那个房子里发生着什么样的事情?
他们在怎样地对待他?!
啊,自己是多么的想念他啊!
多么的牵挂着他啊!
…………
一年多了!
他真的出来了吗?
他越走越快,是那样迫切,那样激动!
终于来到了后院,他站住了。
他看见了,看见了他。
他的身边围着好几个佣仆和婢女。
那些人围着他看,看他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他缓缓走过去,终是看清了他。
那一刻,年幼的孩子已是惊呆了。
他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披头散发,头发脏乱得打成结。
头发上虱子也有了。
有一大把长长的乱发被抓起,用一根绳子拴住吊在树上,吊着他,让他的头都不能移动下垂。
身上衣衫破烂不堪,衣服上新旧的血迹斑斑,遮不住的肌肤触目惊心的伤痕累累!
双脚都没有鞋穿,干枯的脚光着踩在地上。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一个一岁多的小孩。
小孩被一张破旧而脏的小被子里着,沉沉地趴在这个男人胸怀里睡着。
男人低垂着目,任由身边人群异样鄙视的目光,任由耳边撕裂心肺的嘲讽的笑声,他一动不动。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