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可是学过医术?”
羽裳左右看着裹着纱布的玉手,暗想道:夜玄将白纱随意在我手掌缠绕几圈,居然很贴合伤口。红花油涂的也恰到好处,手心竟一点也不疼了。
夜玄听闻淡然一笑,悠悠道:“这些年闯荡江湖,不学点怕是早死了。”
夜玄此话看似在开玩笑,其话背后的艰辛是羽裳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夜玄八岁那年被人绑着一只腿扔下悬崖,足足吊了一炷香时间才把他救上来。最后恍恍惚惚回到皇宫,他才知道这都是女帝,为了锻炼他的胆量而派人干的。
那醉生梦死的感受,他这辈子再也不想体验第二回。
十一岁生辰那天,女帝送了夜玄一整个驯兽场,在外人看来都觉得女帝很看重他。
事实上第二天,夜玄就被几位黑衣人束手束脚扔进了驯兽场。他与两只雄狮猛虎斗了三天三夜,最后与它们一同倒下,这才有人进驯兽场将他抬出去。
十三岁有一日他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漆黑的山洞内,面前竟趴着一只正在冬眠的黑熊。
这十九年在他身上发生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这一切连久伴他五年的侍女蔷薇都不知道,他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只得默默忍受,等待崛起的那一天。
羽裳感受到夜玄情绪低落,用没包着白纱的手,抚了抚夜玄结实肩膀,安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乎乱其所为。殿下身为太子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经受过磨难,才能迎接更好的未来嘛。”
话音刚落地,夜玄如墨泼洒的黑眸内,映照出羽裳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一瞬竟泛起潋滟波光。
他微动红润的薄唇,挤出了四个字:“此言有理。”
半响,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低沉悠扬的鼓声,鼓声响彻于天际间,越敲越响,敲鼓的人仿佛要敲到,九天上的神仙都能听见才肯作罢。
羽裳半捂着耳朵,探出头看向窗棂外企图发现些什么,可如今除了此起彼伏的鼓声,屋外并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她看向夜玄,放声问道:“殿下,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夜玄内心毫无波澜地拿起桌案上的莲子,边剥去绿皮边道:“这是离渊鼓发出的声音,雀宫走人了。”
雀宫?是后宫吗?
羽裳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疑惑,随即她毫不客气地也跟着抓了一把莲子,用嘴剥了起来。
此时屋外闪进一道白影,蔷薇颔首作揖一番后,缓缓道:“殿下,是梓才人暴毙了。”
梓才人可是母帝新晋的男宠,她如今应该很伤心吧?
夜玄似笑非笑地扬袖起身,走至房门前望向了未央殿的方向。
此时未央殿外宫门紧闭,宫人们规规矩矩的守在殿外,看样子女帝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未央殿内,元霁女帝独倚在大殿中央的盘龙皇座上。
她着一袭耀眼的绛纱龙袍,袖口、袖摆皆是用金线云绣成的盘龙,刺绣手法十分精湛,将盘龙绣的活灵活现,仿佛要从龙袍上腾飞而出般。
在烛光的映照之下,元霁女帝那一双泛红的双眸内,似炸开了一朵浓烈的火花。
此时元霁女帝上扬的凤眉微蹙,在她细致的尊仪上扫出浅浅的忧虑。须臾,她举起一壶桂樽,往金盏内倒下银白烈酒。
哪怕杯中的烈酒已满,甚至泼洒到金碧桌案上,顺着桌沿流在了鹅绒地毯上,元霁女帝依旧面无表情地,一个劲的往杯中倒着烈酒。
不一会儿,桂樽内的烈酒空了,她便颤抖着玉手将桂樽放下,随即微眯着布满血丝的凤眸,豪爽地举起金盏一饮而尽。
半响,她紧攥着拳头往受伤的心口上顿了顿,哽咽道:“梓扬啊,我有点后悔把你带回皇宫了。”女帝说完,一滴晶莹的泪水便从她的左眼角滑下。
她今日特地着一身红衣,桌案上放置两个酒杯,饮下那滚烫的烈酒,就是想还原当时与梓扬行交杯酒的场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女帝,太仆寺卿曹骥求见。”一位手持拂尘的太监总管颔首站在殿外,尖声通报道。
女帝闻言捻了捻眉心,冷冰冰道:“不见。”
话音刚落地,候在殿外汗如雨下的曹骥,不安地来回踱步,随即又对着太监总管挥了挥汗湿的手,作了个“请求”的手势。
太监总管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转身面对未央殿门放声道:“寺卿说有很要紧的事,今日非说不可。”
曹骥恭敬地候在殿外几尽一刻,女帝也未曾给个答复。
正当他心灰意冷要开口道一声“微臣告退”时,女帝幽冷的声音这才从殿内传来:“进来吧。”
曹骥眉目间的那一丝愁苦,瞬息转为欣慰。他缓步靠近殿门,此时两位奴婢上前将两旁的殿门推了开。
待他走进未央殿内,门又“砰”地一声合了起来。
半透明的珠帘微拂着洁白的台阶,曹骥隔着珠翠纱帘,行礼道:“微臣参见女帝。”
女帝睨了一眼殿下惶恐不安的曹骥,霸气道:“平身。”
曹骥伸手按捺住紧张颤抖的腿脚,缓缓起身,作揖道:“禀女帝,殷烈翊王今日到达凉州,现居眉公府内。”
女帝将碍眼的空金盏推向一旁,蹙眉道:“你可是看错了?”
曹骥颔首回道:“微臣亲自接待,不会有差错。”
女帝红艳唇角微抽,目光中寒意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