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太曾经在另外一个人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当时的游太还只有十二三岁,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的时候,是在junp的编辑部。
作为当时唯一的同期,并且年龄也与游太相仿,只比游太大一岁。
初次见面时,游太就知道那是个极其嚣张,飞扬跋扈的家伙。
不仅跑到他面前,指着鼻子叫嚣“你这种小不点也会写小说么?”,仗着个子比游太高,就把他当小鬼头看待,只是当时的游太并不屑与他人攀比。
游太认为自己是要成为junp第一的男人,那种杂鱼,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在那之后,他竟意外地与那个家伙之间产生奇怪的交情。
游太总是在排名上被压一头,那个家伙每次都会得意洋洋的打电话来给他,边嘲讽边安慰他。
连游太自己都搞不清与那个家伙之间,感情到底是好还是坏,是对手还是朋友。
这样的来往,终有一天发生变化。
随着游太的小说大热,他逐渐拉近两人之间的排名差距,平起平坐,再到反超。
不知不觉间,游太成为了junp第一。
当游太回过神来,想要好好炫耀一次的时候,那名至今为止唯一能够称作是自己的对手的家伙。
留下了被腰斩的作品,离开了junp。
他永远无法忘记最后一次看到那个家伙时,那张脸上所显露的表情。
悲伤,不安,悔恨,以及不甘。
那个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笑容,眼中除了写作以外,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内的家伙,流露着凡人看天才的绝望眼神。
“游太,你一定不懂吧。”
游太确实不懂,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描绘书写着心中的故事而已。
他想要成为第一,是希望能够证明自己。
可他不知道,成为第一会是那么令人难受的事情。
因此游太,极其厌恶将作品之间的优劣排名,像是被扒地一丝不挂的奴隶,展露在人群当中,供人取乐。
这种事,究竟有趣在哪里?
……
……
“老师……”
游太的声音变得沙哑,面对颜羽唯如此的表情,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像颜羽唯不了解他的过去那样,游太对于颜羽唯的过去,同样一无所知。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从一无所知开始,想要完全了解一个人,并且另一个人完全了解,彼此之间究竟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呢?
人际交往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这种事游太早就知道了。
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一个单独的个体,那就必不可免的要与他人产生交集。
可是,人与人之间是绝对无法完全互相理解的吧,那样的话,这些努力不都是白费么?
那还有努力的必要么?
没有了吧。
反正,也传达不到。
那就选择节能好了,只要不去与他人拉近关系就好了,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没有比什么都不做更简单的事了。
于是,少年的世界。
只剩下灰色。
“游太,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心中幻想构思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故事。
有才能的人,能够将这个故事分享给他人,共同欢笑,共同悲伤。
而没有才能的人,只能独自欢笑,独自悲伤。
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我也希望,感受到这种悲伤的人,能少一些。”
颜羽唯的话,略微地使得游太动容。
曾经身为轻小说作家的游太,能够切身体会到颜羽唯所说的事。
无论是谁,都不能百分百还原自己所想象的故事。即便真的有那种人,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故事能够准确无误的被他人了解。
这是与人际交往一样的道理,别人会擅自解读自己的故事,擅自曲解自己的表达。
那自己努力写出来的故事,究竟是为了给谁看呢?
或许这个问题有些蠢。
都说一千个人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这句话的真意早已被曲解。
因为无知,因为片面,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哈姆雷特,从来就只有一个。
“那老师呢?”
“什么?”
“老师,也在一个人欢笑,一个人悲伤么?”
少年的声音混在风声中,有些模糊,可颜羽唯却听得真切。
她知道游太是个聪明的孩子,与她至今所接触过的学生都不一样,拥有敏锐直觉的他,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我现在在说暖秋画的事情。”
颜羽唯,并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
“嗯,那就说暖秋画。”
游太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他思索片刻,才道:“老师,是希望我能够让指导暖秋画,写轻小说。”
“与你所说的有些不同,你不是也说过么?
暖秋画她一个人就能做到,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对她抱有这样的自信。”
“哪怕不是指导也没关系,老师只是不希望她的故事只有自己知道,能够在社团中,不,哪怕只是只让你一个人看,她也会变得与之前有所不同吧。”
“自己的故事,被错误的人理解成错误的样子,只会徒增悲伤。”
游太说得一点都没错,如果自己写出来的故事被人曲解成他讨厌的样子,那他宁愿不写。
这是属于创作之人最后的尊严,游太没有能够理解暖秋画写出来的故事的自信。
“但是你的话,一定会用正确的方式去理解的。”颜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