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8月
下午三点多,天空一片云彩都没有,太阳火辣辣地烧烤着大地,朵三牛和李秀棉在玉米地里锄草,锄的浑身大汗,朵三牛摘下草帽,用黑乎乎的毛巾擦了擦汗,递给李秀棉,李秀棉也摘下草帽,擦了擦汗,马上就到地头了,地头上有棵大杨树,他们带的水在大杨树的下面,朵三牛说:“加把劲,到了地头上,咱们喝口水,歇一歇,天太热了!别中了署,咱们可没有多余的钱买祛暑药。”
李秀棉像没有听见丈夫的话似的,黝黑粗糙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把锄头在地上墩了两下。
朵三牛说完,戴上草帽,开始锄地,李秀棉又用黑乎乎的毛巾抹了一把黝黑的脸庞,戴上草帽,弯下腰,和丈夫朵三牛一起锄起来,她心里想的不是有没有钱买祛暑药,是什么时候有钱了,把家里的土炕换成木床,要是可以的话,最好能把两间北屋翻盖一下,最好能把南屋一起盖起来,儿子朵强强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就该找媳妇了,这么破的房子,哪家的闺女肯嫁过来,而且现在村里有许多人家的房子都翻盖了,看上去又亮堂又气派,把她家的房子比的忒寒碜,她住着心里也憋屈,再不济,尽快把家里干农活的家伙们换一些新的,这么多年了,就只有他们去借邻居家的干活家伙,别人都没有到他们家借过,谁都知道,她家里穷,干活的家伙,没有一样是好用的。
朵三牛锄到地头,看看锄头,有些松动了,在大杨树上磕了两下,用手掰了掰锄头,觉得可以了,就放在树荫下,坐在屁股底下,拿起塑料壶,拧开盖子,咕咕咕地灌了一气凉水,见李秀棉过来了,就直接递给了她,李秀棉摘下草帽,用一块土坷垃把草帽压上,这是她的习惯,不管有风没风的,都愿意把草帽用土坷垃压上,免得突然起一阵风,把草帽吹走了,她还得去捡。李秀棉接过塑料壶,也咕咕咕地灌了一气,同样坐在了自己的锄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天真热呀,怎么就不能下点雨,你看这天,连一丝云彩都没有,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呀。”
“看着天热成这样,肯定憋着大雨,过不了几天就能下下来。”朵三牛边用草帽扇风,边用有些昏黄的眼睛看着远处的天,心里祈祷,赶快下雨吧,要不日子不好过。李秀棉点点头,说:“老天爷睁睁眼吧,要是再不下,玉米苗子就快干了,你看地头上都有拧绳儿的了。”
“不下就浇,大家伙都一样,你也不用这么发愁。”朵三牛说,李秀棉哼了一声,说:“大家伙怎么一样呀,咱们哪里有钱交水费,还得借钱,这日子过得,真是窝囊。”
朵三牛听了,心里有些不痛快,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日子过成这样,他的脸上更难看。
朵三牛叹了一口气,又咕咕咕地灌了一气凉水,过了一会,又:“马上小学要开学了,我打算把朵瓜瓜送到学校去,她七岁了,能上学了。”
“一个丫头片子,上什么学?”李秀棉摇着草帽,很不赞成地说。
“丫头片子更得上学,要不长大了,还跟村里这些老娘们一样,一辈子,连个门都没有出过,在婆家受了气,连大气也不敢喘。”朵三牛说,李秀棉转头看了一眼丈夫,心想我这一辈子,你还有脸说这个,我这辈子受你多少窝囊气,你就是看我娘家没有兄弟,自己兄弟三个,欺负了我一辈子,李秀棉这样想着,嘴上却说:“你看看咱们朵家寨,多少丫头片子,上学的有几个?总共就那么四五个,都是家里条件好的,有吃有穿,家里房子修的高高大大的,人家家钱闲下来没有地方用,不让孩子上学干啥使,看看咱家,是这个情况吗?你爹看病的窟窿,咱们还没有堵上呢?你大哥二哥比咱家的条件好,也是一个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窟窿一分都不少给咱们,瓜瓜上学的事,你不要琢磨了。”
“上学又不交学费,就买本书,买根笔的钱,咋就不能上,这事你说了不算,这个家,不管多穷,我说了算。”朵三牛扬着黝黑的脸庞,凶巴巴地说。
李秀棉见丈夫的横劲又上来了,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关于闺女上学的事情,她不能就这么答应,一旦上学了,根本不是朵三牛说的那么简单,学校是不用掏学费,但是买书,买本,买笔都要钱,学校也没有在朵家寨,在李家寨,中午不能回来吃饭,还要每天给孩子带午饭,在家里,凑合一口玉米面窝头高粱面窝头就行了,但是上学了,中午总不能每天给孩子带窝头,肯定也要有白面的馍馍,家里根本就没有白面,还有鞋,每天来回走十里地,多费鞋呀,一个月就得换一双,哪有那么多的烂布纳鞋底,到时候还要跟她的两个姐姐借,原来朵瓜瓜的哥哥朵强强上小学的时候,就没有少跟两个姐姐伸手,去年朵强强考初中,没有考上,她心里刚松了一口气,现在又让朵瓜瓜上学,她是坚决不能同意的,就算是朵三牛打她,她也不会同意。李秀棉这样想着,说:“原来强强上学,就是你说了算,现在瓜瓜上学,不能听你的,瓜瓜一个丫头片子,早晚要嫁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值得。”
“泼出去的水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泼出去的水,你大姐的丫头在婆家受了气,你大姐为啥带着两个儿子到丫头婆家闹?”朵三牛瞪着昏黄的眼珠子说,李秀棉也瞪着眼睛说:“你就知道说这样的歪理,朵老歪,你说这样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