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殿, 苏明妩换了身宽松舒适的梅花纹纱袍,整个人蜷缩进拔步床上。
她裹起薄被团成毫无缝隙的圆球,快闷出汗, 也不肯松动。
空旷寂静的殿内, 微薄烛光在独脚高台四周晕染出光圈,黑暗里一双露出被沿的杏眸怔怔盯着光影出神。
苏明妩回想起听到他归来时那满心欢喜,原来, 只消两个字就能浇灭她的热情。
应该说, 是她盲目自大, 以为符栾一定很想早些见到她,然而他早就将话传递得很明白,让她留在西宫里等。
所以, 终归是她多此一举。
平心静气地回忆, 符栾并无斥责,只是教她先回来, 是不是她真的太过矫情, 连句稍稍冷淡点的话都难以忍受...
门被忽地推开, 烛火晃动了下。
苏明妩下意识抬眸,符栾一身墨绿色偏襟长款中衣, 兴许是来得匆忙,里衬沾水紧贴在他结实的腰腹处,襟带也没来得及系好, 领口松松垮垮。
她不是很惊讶, 毕竟夜晚能进她殿的男人,也就唯有他而已。
外头站着的霍刀目不斜视地将门带闩住, 符栾薄唇紧抿, 长腿绕过屏风, 手势利落地挥开悬挂的白色珠帘。
直至望见床角蜷缩成团的女子,他才站停,看着她缓缓开口:“晚上很冷?”
苏明妩掀开软被,踩上木屐后先是福了个身,再道:“臣妾见过王爷,回王爷,不冷。”
她穿着的睡袍宽适及足,虽然好看,但自然比不得刚刚去玉清殿时的用心装扮。
符栾上下扫了一眼,薄唇启口,“为何把裙衫换了。”
苏明妩垂着眼睑,轻声道:“我想...快要睡了,就换下了。”
短暂的沉默后。
符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近抬手,将女子鬓角的碎发拂至额边,摩挲着她的耳廓,低声道:“方才,你怎么会来,我不是让李泰庆告诉你,在这儿等我。”
苏明妩觉得些微可笑,在浴池里急着赶她走,眼下又对她温柔,这算是什么呢,在他的底线准许内给予最恰当的宠爱么。
“王爷,臣妾只是想给王爷送件外氅,不小心忘了王爷的吩咐。”
“仅此而已?”
苏明妩心里仍有纠结,不愿意这样被男人触碰,她向后微微撤步避开他,“是,仅此而已。”
符栾手上一空,眉头不由得拢起,“王妃,听话,不要与本王置气。”
苏明妩温声接道:“臣妾,不敢。”
符栾听着女子的疏冷语调,唇角缓慢地压平弧度。
玉清殿里赶苏明妩出去时,他的确曾生出一瞬间的后悔,有些事,他不是非瞒她不可,所以,他才会急着赶来。
但他的解释,也绝无可能基于她这般给他冷淡脸色。
符栾向后退了步,负手与她拉开距离,语气不复先前温和,“嫁给本王这么久,难道没人告诉过王妃,本王沐浴时,从不许外人近身。”
苏明妩听到‘外人’二字,心头蓦地酸涩,“是,臣妾现在晓得了,不会再有下次。”
她说完慢慢抬起头,心里闷堵得慌,却仍忍不住瞥向符栾左边的眼罩,是因为这个的缘故么,他不愿给她瞧见。
在玉清池的某个刹那,她的确好似看到了符栾的左眼睁开过,但雾气弥漫,她并没有看的十分清晰,难道说...
这想法也算合理,符栾被封藩王的年纪尚未及冠,假意残疾,用以蒙蔽庆安帝来免受迫害,很说得通。
那么,他坚持想瞒着她,无非还是不信她啊。
符栾感受到女子不断探究以及疏离的视线,心下越沉,“本王来之前以为,王妃是因为想念,才会到玉清殿来找本王。”
“王妃,你说是么。”
回到最初符栾问的那句“仅此而已?”,其实,他不过是想看他的女人先服软。
然而依旧。
“臣妾,不敢。”
闻言,符栾的神色终于与刚入殿时截然相反,眸中残存的温柔尽褪。
他当然了解他的王妃有多么口不对心,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给足台阶,但很明显,她并不珍惜他给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便不会继续纵容。
符栾拂过袖袍,冷淡开口:“本王回书房还有要事,今晚会来,王妃先睡罢。”
苏明妩听到男人的话,仿佛重现了驿站争吵的那次,仔细想来,他们当时和好,是因为她刻意忽略他对她由始至终的不信任,以及她到现下都未知的误会。
她原想的是符栾迟早会相信她,可她如今才明白若是不把话说清楚,那些心头的刺,都只是被包裹了层饴糖浆汁,当糖衣落去,刺依旧存在。
这次,她不想这样了,至少她想要让符栾知道,她绝对没有背叛之心。
“王爷,臣妾有话要说。”
苏明妩跨了步上前,张开细弱的手臂拦在符栾的面前,她凝视着他的右眼,“王爷,臣妾,在玉清殿内没有看清。”
符栾抬眸看她。
“但,但假如...王爷的左眸当真可视,也不必瞒着臣妾,因为臣妾不会告诉任何人,真的。”
苏明妩感觉自己在诉衷肠,纤手收回来局促地摸着衣角,“我,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坦诚相待的。”
若是现在不说开,她和符栾之间,就始终有个结,虽说她是无意中撞见,但他那片刻的疏离和淡漠,还是让人心里很堵。
他为何不信她呢,她都嫁给了他,难不成还能打翻自己家的船么。
符栾听完,好似认真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