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传出呓语,在这清净的深夜,那声音听起来凄厉而又痛苦。
春意的床铺空着,旁边躺着香月,其余人都睡了,也或者没有睡,只是闭着眼,没人回应香月的呻/吟。
香月脸呈乌紫色,呼吸若有似无,没有鲜活生气。
她把内服的药丸塞入香月嘴中,又抬起她上身,用水强行喂下去。
赵荣华把炉子烧旺些,拿温水浸湿帕子,来回数次敷在香月唇上,屋内的温度很快融化了结晶的血,腥甜的气味弥漫扩散,她从被子下握住香月的手,还是很凉,腕上脉搏跳动轻微。
赵荣华急忙从自己铺上搬来被褥,给她重新掖好被角,又灌了一壶热水塞到她双脚处。
她伤的极重,铁蒺藜的扎伤,铁鞭倒刺的勾划,把皮肉翻烂,有些伤口刮着布条和棉絮,黏连在一起,没有药,是决计撑不过去的。
赵荣华探手摸上香月额头,这个时辰便开始高热了,脸色从乌紫转回微白,唇上是不正常的红。
“弟弟...”香月喃喃一声,面色痛苦的拱起脊背,赵荣华伏过身子,便听到香月自言自语,“我弟弟不是肺痨,他会好的...等搬了新住处,娘...你给他重新裁件衣裳,找个大夫...钱..我也会攒到的..”
桂宛从被子里露出眼睛,看着那个不停忙碌的身影,谁都清楚,香月被打成这副模样,没有伤药,只剩下等死的命,都是宫人,谁都没有多余气力救她。
赵荣华忽然爬上香月脚边,掏出小瓶抠出一抹药,在掌心涂匀后,又小心翼翼抹到香月伤处,如此下来,几乎用去大半瓶。
桂宛拧起眉心,见她走近,连忙合上眼睛。
药的香气很快弥散。
赵荣华趴在香月枕边,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轻微的声音从喉间发出,“香月,得活着,活着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儿。”
临近年关,厨司派到各个小厨房的任务很是繁重,各种宴席接连不断,往往忙到深夜,刚睡下,又得早早起来,摸黑洗煮。
香月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与此同时,赵荣华本就娇小的脸蛋熬得好似小了一圈,那双眼睛看着也就愈发生动可人。
房中灭了炭火,只有几缕青烟不停上冒。
香月被呛醒,扥的伤口疼痛,她蹙眉,一抬眼,就看见坐在对面床铺,支着脑袋打瞌睡的赵荣华。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好几次差点摔到小几上,香月润了润唇,眼睛一热。
还没开口叫她,门帘便被人猛地掀开,凉风呼呼的卷了进来。
“没完没了的活,就我们三个人在那做,旁的小厨房帮忙的都有六七个,真是丧气!”那人把襜衣往床上一扔,没好气的扫过赵荣华,她被惊醒,惺忪着眼睛没回过神来。
“大白天还在睡觉,若是做不了粗活,就该早早请辞,何苦跟我们这些人赖在一起讨饭吃。”
香月咳了声,那人这才收敛些,讪讪的喊了声,“香月姐。”
“今日我便能下床帮工,你也不必骂骂咧咧,同在屋檐下,受了怨气也不该胡乱撒。”香月坐起来,见赵荣华并未生气,便趿鞋下床,又道,“年节到了,哪回不是忙的脚不沾地。
往年需求大,我们不也才五个人吗。今岁新主不喜奢侈,已然叫办的素简许多,分到每人手下的活不跟往年一般吗?更何况,各班轮值,现下就该荣华休息,你何至于如此暴躁。”
那人听了,面上一红,背过身用手抹着眼睛,“我也不想,只是总有人来找茬,心里一急,就骂出来..”
“巧娟,我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场,是荣华救了我,我是粗人,没别的见识,但也知道知恩图报。往后谁若是找她的茬,便是跟我香月过不去。”
她说的太过用力,带着伤口撕扯,忍不住弓下腰,捂着小腹。
赵荣华也没生气,巧娟这些话无非是在小厨房受了怨气,心直口快吐出来,跟赵府时候赵荣锦的刁蛮相差甚远,对赵荣锦她都能做到视而不见,更何况是没甚关系的巧娟。
她拍着香月的后背替她顺过气来,又喂下药丸。
巧娟“嗯”了声,红着眼从赵荣华身边走过,香月拽住她的胳膊,不轻不重的说道,“跟荣华道歉。”
赵荣华一愣,旋即抬头看向巧娟,巧娟也惊讶的看着她。
香月不松手,巧娟的脸越来越热,就像火烧火烤一样,末了,她咬着唇,小声道,“对不起。”
赵荣华咽了下嗓子,有些意外。
从小到大,不管她受了什么欺负,委屈,祖母会替她打圆场,却不会维护她的利益,她总会息事宁人的以赵家全局来劝慰她,仿佛只要赵荣华计较细枝末节,便是不识大体。
从来都是她低头,从来没人告诉她,对方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眼睛有些酸,香月握着她的手,捏了捏,赵荣华抬头,赤白的阳光斜照进来,打在她细嫩的脸颊,她笑了笑,回握住香月的手,“没关系。”
下毒一事过后,起先还担心蛇虫鼠蚁打击报复,赵荣华行事愈发小心谨慎,生怕那幕后之人盯上自己,蓄意找茬。
后来便因着忙碌暂时搁下提心吊胆,只安分守己的做事,不敢张扬出头。
数日像陀螺似的连轴转,一旦稍稍松懈,便很快陷入深眠。
风停了咆哮,只勾卷着落叶在地上打旋。
赵荣华拥着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梦到了爹娘,仿佛回到牙牙学语的幼时,她根本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