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贼酋一声令下,粤寇军中立刻起了阵阵骚动,此起彼伏的欢呼嚎叫声被雷声淹没。
漫天风雨下,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兵勇陡然加快了步伐,抽刃磨枪,面色狰狞可怖,一双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金棺村的方向。
如同饿了三天三夜的壮汉,忽然看到了烧鸡美酒,那种深入骨髓的贪婪根本无法掩饰。
与此同时。
金棺村东北,两三里外的密林。
七八百身穿蓑衣,腰挂铁刀、铳袋,背着行军囊,手提长枪短矛的兵勇正在黑夜中穿行,任由雨点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却无一人出声。
林间一派肃杀之氛!
从他们蓑衣下,偶尔露出的铁甲可以看出,这是一队朝廷的官军。
行军途中,统军的营官张自碌摸了把脸上的雨水,抽刀砍开挡路的藤蔓枝干,骂了一句,抬头兀自喊了一声:
“卢林呢?叫卢林那小子立刻来见我!”
话刚出口,没过多久,便有一身材矮小精瘦的小校趟过泥沼,连滚带爬地滑到了他的身边,跪地讨笑道:
“小人在此,不知参将大人唤小的过来,有何吩咐?”
“嬉皮笑脸的,活腻歪了!”
张参将狠狠瞪了这专会偷奸耍滑的混球一眼,吓得后者跪地连连告饶。
“别给老子装糊涂!”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喝道:
“本将问你,前面的路探得怎么样了?咱们离灵州城还有多久!”
“哎,哎嘿嘿,小的回参将老爷的话”
那卢林小心翼翼地从泥地里爬了起来,尖嘴猴腮的贼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此处”
他搓了搓手,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拱手道:
“此处应到了瓮冢山地界了,离灵州城已近在咫尺,照咱们现在的速度,依小的看,最多天明,便可抵达灵州城下!”
“哦,真的?”
那张参将闻言一愣。
“哎,自然是真的,参将大人明断,小人哪有胆儿欺骗大人呐!”
“嗯”
张自碌点了点头,屡顺了一下颔下的胡髭,低头想了片刻,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前面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眉头一皱,猛地抬起胳膊,对身边众人吼道:
“弟兄们听我将令,就地扎营,生火造饭,待明日一早风停雨止再继续行军,待到明天天明,我等以逸待劳,急行赶至灵州城下,一举击溃粤寇!”
“是!”
众兵勇齐声应喏。
卢林望着张参将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不屑地撇了撇嘴,蚊子哼哼似的骂道:
“这瓜怂,还什么以逸待劳,分明就是被粤寇吓破了胆,害怕了!搁这装什么装!”
“我呸!”
若有人可以上帝视角俯视瓮冢山附近,便能清楚地看到,从四周各镇星夜驰援灵州城的官军队伍来自四面八方,在夜幕暴雨下犹如一只只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
不知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天意的安排,这些南上北下的军队,不论是驰援各地增援灵州城防的官兵团勇,从灵州城外南撤的粤寇败军,还是得到消息赶去拔城的粤寇援军,最终的交汇点,正是位于瓮冢山北面不远的,金棺村!
金棺村头,李长清一人一剑盘坐在山头,闭目养神,似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此时,瓮冢山头风正狂,万里阴云霾月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金棺村上头的夜色愈发浓郁深沉,骤雨也越下越大,犹如江海翻覆、天河倒倾,仿佛要洗涤人间一切的罪孽。
千丈白雾冲天而起,化作水帘,朦胧了身后的村落,近处的林田和远方的山廓。
正值此时,一阵腥风吹过,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兵刃碰撞、铠甲摩擦的身影,声音由远及近。
很快,四野的黑暗中无数阴影逐渐显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李长清团团包围。
那是一张张或狰狞,或凶恶,或麻木,或恐惧的男人的脸,既有身披蓑衣提枪跨刀的官兵,也有疯狂凶戾的贼寇,更多的却是一头头披着人皮的饿狼。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各路兵勇如流水般冲撞在了一处,狭路相逢勇者胜,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每个人体内的凶悍都被激发了出来。
很快,厮杀呐喊之声响彻云霄,金棺村四周彻底化为了一片血海地狱,断肢残躯乱飞,到处都是被逼上绝路之人临死的惨嚎怒吼,将漫天风雨都盖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遭遇,使官军和粤寇都陷入了乱战的泥淖之中,人人都陷入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军官们已经彻底丧失了对部下的掌控。
在黑夜的掩盖下,哪里还管你是敌军还是友军,杀红了眼的兵勇们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挡在前面的都得死!
一时间,上万人杀得天昏地暗,风雨齐喑,分不清到底是在地府,还是在人间。
乱军丛中,唯有一支粤寇队伍特立独行,在贼首大帅的率领下,丝毫不顾周围袍泽的惨死,也不与敌军纠缠,只顾闷头前冲,眼睛里射出纯粹的贪欲。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近在咫尺的金棺村!
没用多久,成千上万的贼寇便冲到了村头,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端坐在小山坡上,一身白衣如雪的年轻道人,和
四周躺了一地的乱军尸首。
但早已见惯了生死的粤寇们没人在意,更何况,这是在血肉磨盘一般的战场。
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