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琮眯着眼,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后脑勺,力道不大,只是成功的打断了他的胡说八道。
言琮道:“公主跳的,不是什么魅惑人心的惊鸿舞。而是一阙入阵曲。”
“入阵曲?”言书揉着后脑勺闷声闷气道:“兰陵王?”
挨了一下打,好歹老实些,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那兰陵王可算不得什么好下场,公主用这歌,虽激昂但却有些欠妥帖。
他有何想法,言琮怎会不知,笑了笑道:“容音公主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他从不会做任何欠妥的事儿。会用入阵曲,也不全是想借兰陵王来激励人保家卫国。”
屋子的隔间放了一架几乎快落灰的七弦琴,梧桐所制,琴尾似有被烈火烧焦的痕迹。
正是蔡邕所制的焦尾琴。
对于儿子的疑问,言琮并没有直接作答,只是取了帕子净了手,缓步朝那架琴走了过去。
起调柔缓,复转铿锵,将一副战旗飘扬,兵刃寒光的画面展示在了自己面前。
言书有一种错觉,弹奏这曲子的弦并不是长在这名琴焦尾上,而是长在了自己心里。
宫,商,角,征,羽,言琮用乐曲给自己描绘了一副为国奋战的画面,一下又一下的将自己的满腔热血激发了出来。
上战场,杀仇敌,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不畏生,不惧死,那是少年该有特质。
言书觉得有些怪,但更多的是为自己的认知雀跃,恨不能下一秒就冲到军营,填下一纸生死状,为国效力。
“噌~”一个杂音突兀的出现,仿佛一盆凉水,将言书不知从何而起的爱国情怀浇灭干净,不留一丝余火,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好像有一件什么重要的东西,毫无征兆且莫名其妙的被抽离了身体。
剧烈的情绪变化,对大病初愈的言书有些过于负担,他面色青苍,不可置信的看着言琮:“她改了曲子?”
言琮顺手倒了一杯热茶塞在不自觉瑟瑟发抖的小儿子手里:“入阵曲本就失传,尊贵如公主,能得的也不过半卷残本。所以,无所谓改不改,不过是她自己谱了曲子将残本填充完全罢了。”
一股恶寒从脚底直直的窜入心脏,言书下意识的握进了暖手的杯子:“她填了曲子,去骗那些人,骗着他们护卫姜氏皇朝,骗他们慷慨赴死还只当自己心甘情愿。为了吸引更多的人,甚至不惜以公主之尊,在城墙上供人取乐?李朝荒诞的传闻我听多了,但我原以为,至少她是不同的。如今看来,倒确实不同,她比她那些哥哥姐姐更恶毒!”
“玉璃!”言琮冷了声音,从小到大,他从没有用这样冰凉的语调跟言书说过话,显然,他是真的生气了。
言书一顿,意识到这所谓生母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但对父亲来说或者是他永不能得,珍藏在心头的一道白月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自己过激的话语产生了一丝丝愧疚,道歉的话在唇边绕了几圈,最后又被悉数咽下。
不为别的,只是意难平。3
他侧过头去,拒绝与言琮再有任何交流。
“玉璃……”言琮叹息,软了语调:“当时,圣祖的人已经打到了城下,公主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不得已而为之。战争这种事,成王败寇罢了,哪有那么多对错。”
城外是哀兵,城内是佞臣,若是守不住这城池,几百年的姜氏就会彻底垮了。
姜清歌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从不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只是真的没有办法。
所以,她带了面具站上城墙,在千万军将百姓面前,白衣青衫,素发赤足,舞了一阙入阵曲。
“玉璃,你很聪明,对在乐理上一贯有自己的见解。不过是那么一瞬,你就能看穿其中的把戏。但那只是因为,你现在听到的是我用七弦琴随意弹奏的一段……”
那时,圣祖才到平成,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不过半年,如流寇般起家的谢承已经有了一支近十万的队伍,军纪严谨,格局有度,一步一步的朝着平成走来,地动山摇,气壮山河。
对比之下,城内的防范松散不堪,父皇的举措虽然多少挽回了一些人心,但却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这个奴役自己的国家卖命。
言书道:“国将不国,这也不是靠她一个公主能挽回的。这道理,连我都明白,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么聪明,会不清楚?”
言琮道:“我想,她是清楚的。只是清楚是一回事儿,能不能放手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有些时候,明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因为愚笨,而是求一个问心无愧。”
“问心不屑:“姜氏皇朝愧对天下百姓,不管是战前的贪腐还是战时的懦弱。这样的皇朝,不值得任何人费心费力的维护。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是问心无愧。”
言琮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倒不知,我的玉璃还能知晓这些家国大义。只是啊,你要知道,这世上除了家国大义外,还有一种情怀叫做骨肉血缘。”
言书明白了:“爹,你是说,公主打这仗,根本不是为了李朝而是为了皇帝?为了她的父亲?”
言琮点头道:“我说过,前朝最后一个皇帝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而好人,当不了乱世里的王。
“那后来呢?”
“后来?”言琮道:“这仗在你母亲的坚持下整整打了十年。”
如果说,圣祖皇上拿下李朝三分之一的只用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