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往日里身子强健,韶华虽觉不适却也不感大碍,强撑了几日,因此一旦发出来就有些势不可挡的模样,高烧不止,还有几分咳血的症状,时不时的浑身抽搐看着很是惧人。
他这一病,倒叫康太医也觉出了诧异,按理来说,他这样的身子骨原是不容易感染的。
许渐吉捧着药碗,配合着强按住韶华的烟岚一勺又一勺的往他嘴里灌药。
“许大夫,这怕是不成啊。”烟岚左手没劲,单靠右手实在是摁不住抽搐的韶华,这药喂得也是进一勺吐半勺,一点不见成效:“你还得想想法子,看怎么能把药灌进去才是。”
“我知道。”许渐吉也是一脑袋的汗,道:“烟岚,我摁着他,你他嘴巴撬开,好歹先把这药灌下去,叫他镇静下来才是。”
时疫的药还在摸索,如今这一碗更像是温和些的麻沸散,能让韶华从这种痛苦中暂时解脱出来。
“唉。”烟岚应了一声松了手,急急的朝外赶,差点没与跑着进门的姑娘撞了个对翻。
烟岚吃了一惊:“宛芳?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就觉着有些多次一问,可还是忍不住将话说完:“你来了,主子怎么办?”
所谓四个侍卫,如今一个都不在身边,落在旁人耳里,倒成笑话了。
宛芳一心挂记着韶华,并没有在意烟岚,只是越过他急急的跑到床边:“许大夫,他如何了?”
其实也不用谁来回答,单看着就能知道,他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不好。
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衣衫和床单上残留的血迹,无不显示着他的状态糟透了。
“韶华……”宛芳跪坐在那儿,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看着并不用力,却轻易的将方才两个汉子都摁不住的人固定在了那儿:“别怕……我来了。”
趁着这功夫,许渐吉眼疾手快捏着他的后脖颈,将药倒了进去。
这是一贴急效药,不过几个眨眼,韶华就彻底停了抽搐,沉沉的睡了过去。
到了这会儿,宛芳才有闲心回应才刚进门时的问题:“元夕陪着主子,我在外头的时候也并不怎么在他身边。”
这些日子,言书的一应起居都有元夕负责,她忙着与平宁郡主一块儿,照应那些个留守的孤儿,已经几日不曾回院子了。
烟岚皱眉,似有些不解,可眼下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路走来,兴许也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他们两的感情了:“宛芳,你且放宽心,韶华底子在那儿,短时间内不会如何的。这几日,康太医那儿的研制也颇有成效……你既来了,就好好陪着他吧,元夕来的时日虽短,可也足够衷心,想来不会有问题的。”
宛芳取了块帕子,小心替躺着的人擦拭着残留的血痕,听得烟岚这话,倒也赞同:“一个人忠不忠心,本就跟时日无关。”
譬如秋月,自小跟他们一处长大,可说叛也就叛了,没有一丝留恋。
反观元夕……
绕是她心乱如麻,可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了一声:“傻子。”
这两字却不知在骂谁了。
春意渐浓,院子里的花多多少少的开了些,星星点点的,虽不成气候,可也叫人心生温暖。
言书倚在那儿,望着院落里那颗冒芽的柳树暗暗出神。
元夕端了菜进来,正撞见了他发呆,不由纳罕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元夕。”言书柔声道:“你知道的,我曾跟宛芳许过诺,等着初夏,合欢花开的时候,我会备一份厚厚的嫁礼,铺上红妆,给她和韶华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元夕……我明明说过的……”
他闭了闭眼,像是有些难受:“可这回来冀州,我却特意将他和烟岚一同送进了医馆……”
如今这样的局势,要算起来,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
待得万红共赏时,无人话白头。
元夕将菜放到桌上,神色倒是比他轻松不少:“之前你叫我进墨轻骑的时候,那里的长老可是好好给我上了一课。”
青白相见的莼菜鲈鱼羹,盛到了点面前。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守则上的扉页上记得是两句诗:‘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你知道的,我对中原的文字总是不大通,只是因为这两句很对我胃口,所以记得格外清楚。韶华和宛芳,自幼就在那儿长大,我都明白的事情,他们不会不懂,自然也不会怪你。”
言书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在意的并不是韶华和宛芳心里会如何想自己,而是……
这世上本就没有人天生不惧死,也没有人因为不惧死就显得该死。
元夕看不得他那样,文的劝说不得,他也就不劝了,几步上前,粗暴的想将他显了褶皱的眉头摁平,却不想那人虽在伤神,防备却丝毫不弱,一根银针贴着他的衣袖飞穿过去,直直的扎进了对面的墙里。
元夕:“……不愧是你……”
这样口是心非的赞誉,言书敬谢不敏,好歹是把神智拉了回来,若有所思道:“康太医擅针灸,许大夫通药草,按理来说,有他们两人坐诊,进度不至于这么慢。可来这儿都这么久了,且不说根治了,便是连缓解的迹象都不见分毫。我总觉得,是哪儿出了岔子。”
这样的感觉,不说言书了,就连元夕也有,他将碗又往前推了推道:“这种事,在咱们看来兴许是将机缘,可到了大夫手里,却混然不是那么回事儿。医术虽反复,可什么症状用什么药,那自来都是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