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太守汪羽原是行伍出生,行事果敢有决断,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在疫情初起的时候就那样干脆的自闭城门,杜绝进出。
他这个人,素来清明,为人处世也算公正,上任几年后更是深得民心,因此,陡然下了政令倒也能将冀州的百姓勉强唬住。
可是,唬一时容易,时间长了就不成了,尤其是在眼下这种情况里。
“户户有僵尸,家家挂白绫。”这种原本连书上都只敢一笔带过的惨状,如今正真切的冀州上演。
每一日都有人死去,哭泣哀嚎的声响交叠着织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染着恐怖的色彩,牢牢的压在冀州上空。
城内所有的大夫都被集中到了一块儿,就着汪家的院子,搭出了几里长的帐篷,一日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轮流看诊,探讨。
源源不断的病人被送了过来,又被抬了出去,一日日的轮回,叫过眼的人不由对生命滋生了几分麻木。
大街小巷,再不见往日繁华,小贩,商户通通没了踪影,门户惨淡,所有人停工待业,不止染病的隔离,就连与之接触的人员也都各自居家观察,不得外出。
府中百来衙差及府兵,另兼数十劳役,几人一组被分配到各自区域,负责粮食用品运输供应,以避免人流涌动,加速疫情扩散。
举措是有了,也勉强算作雷厉风行,可作为一城的父母官,汪羽心底并没有实底。
一来自是因为这时疫传播的太快,不过几日就死亡过百,二来也是因为这冀州实在算不得什么富饶的地方,经不得持久的消耗,不论是人力还是物资,一旦时日长了,被恐惧压垮的民众怕是要因为奔溃而造反。
当务之急,汪羽只能一壁加强城内防护,安抚人心,一壁快马加鞭的将冀州的危情传递到了皇城里头,以求上谋。
原以为,折子递上去,脚程再快怕也要七八日天左右才能得了回信,却不想才三日,皇城的封城令就到了,更叫人欣喜的是,打着皇家封印的粮食药材在不久之后也一车一车的驶进了城里。
跟着旨意一道进来的,还有一群衣着整齐的年轻侍卫,暗红衣衫,黑色腰封,衣襟袖口是若隐若现的白虎图腾,除却那闻名遐迩的亲君卫外,还能是哪个?
汪羽外放做官久了,并不识得这些个小辈,只知道亲君卫向来是听从太傅调遣,如今能来,自然也是得了太傅的指令,心内感激不已。
也非得是他,才能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调动这么多世家子弟,如今这局面,还非得是位高权重身份尊崇的人才能压的住场子,也好叫百姓信服,所谓封城不过是权宜之计,天家从没有一时一刻想过要放弃这座城。
言书和韶华他们几个跟在队伍后头,一袭水色蓝衫在这支暗红的队伍中显得格外醒目,由不得汪羽不多看几眼。
这孩子,面善的很。汪羽心内虽有疑虑,可奈何在场人多嘴杂,一时也不好凑上前去细细分辨,只得挪了目光,转移注意力。
“诸少将远道而来辛苦了。却不知,此番是谁主事?”冀州的郡丞莫北是个温柔的中年人,说话悠悠的,身子似乎也不大好,这样的天气里还裹着大氅,风毛出的极好的领子将整张脸衬得越发消瘦。
言书踢了踢马,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越众而出,握在手中的鎏金虎符在春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下言书,特率皇家护卫亲君卫一百三十四人,并皇城民间护卫五百七十八人来此支援,另有药材粮食物资共一百二十车,不日到达。皇恩浩荡,唯愿此行不负天恩,能与冀州百姓共渡难关。”
粲鹧燮ひ惶,看向这少年的目光不由振作了几分,连日的疲惫和力不从心的恍然感似乎也削减了不少。
坠尾的队伍里,沈默不可置信的抬眼去看最前头那个一袭蓝衫的少年。
许是因为衣袍里掺了银丝,日头下,那个高坐在马上的人仿佛被渡了一层光一般。
冀州的危情最早传到府里的时候,还是父亲告诉自己的,说是这回太傅意在削减皇商的财力,以免出现一家独大富可敌国的场面,导致人心浮动惶恐。
而能当得起富可敌国这样荒诞称号的,除了言家怕也再没别人了,因此言书出现在队伍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他不曾想过,这虎符最后居然是握在他的手里。
这不合理!
哪怕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关于言家关于七宝阁的种种猜测,可沈默从没有当真过,毕竟,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说来说若真是身世显贵,家底殷厚,为何自己屡次挑衅,对方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他原是这么想的,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言书这个人除却一副好皮囊外,也只得了凌家这一处靠山,若非如此,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忍受折辱?
却不想,今日这一出倒是这般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言家,言书,或者都不是他面上看到的模样。
鎏金的虎符若是还说明不了问题,那五百多名所谓百姓护院的侍卫可就是实打实的强证了。
这些人并不是与他们一道踏出皇城的,而是在半路中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亲君卫领队李枫的首肯下,跟在他们后头,一路到了冀州。
显然,那是一支被皇上和太傅所默许的队伍。
更奇怪的是,无论是纪律性服从性还是杀气,这些人都远比自己所在的亲卫军高了不止一个度,不管是从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