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穆家庄出来到现在,宋岳琳只见过言书两回。
第一回自然是在他来穆家庄勘察现场的时候,第二回就是在言家密室,如今这次,算得上第三回。
三次见面,三种不一样的感觉。
言书坐在那儿,连日的失眠叫他气色越发败坏,楚晋食补了这些日子才见成效的肉肉,不知不觉间也消失无踪了。
少年特有的清瘦放到他身上倒有了一种金雕玉琢的意味,微微上挑的眼角里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红,又将这份清俊雅致拉回去俗世的浮光。
要说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有能力帮着自己或者母亲完成复仇。可现在……
且不说耳闻目染吧,便是在入府之前自己一次又一次遭遇的那些个事儿,若不是有言书的周密布置,自己是定然活不到今日的。
言书本在翻阅册子,听着烟岚回话,不经意间余光一扫,才发现宋岳琳一直在看自己,似乎很有感触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道:“瞧什么呢,这样出神?”
这样的笑容和语气,叫立在一旁的元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倒是宋岳琳大大方方的回了一个微笑:“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从前的皇城流传的一句话,说是世家诸公子,论长相,玉璃当居首。”
这话说的大胆且轻浮,一个外姓女子,口口声声的点评男子长相,还称之以字。
这件事儿若是换了旁人来做,大约是难以想象的。
可偏偏是宋岳琳,一个想要将生身父告上金銮殿的人。
言书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再明确一下:“宋姑娘,你想清楚了吗?在靖朝,不论是状告生父还是状告朝廷官员都不是一件小事儿。先不说审案取证有多复杂吧,便是侥幸成了,轻则杖刑,重则流放。断没有全身而退的先例。”
“我知道。”许是因为经历过人事,较之与她同龄的那些姑娘,宋岳琳身上有种难言的妩媚,听得言书问话,她下意识的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看人的眼神也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勾人,哪怕那是一段她极欲遗忘的过往,可那些个日夜已然刻进了骨髓。
最初离开的时候,她也曾对镜自照,想改了这种习惯,几次尝试失败了也就不强求了。
也罢,既是他宋献给的,不若就彻彻底底的展示给他看,自己的女儿在他刻意纵容的那些个恶奴调教下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
宋岳琳笑了笑:“左不过是杖责,滚钉板,或者流放。我还怕这个?”
“远不止。”言书也笑:“烟岚应该告诉过你,这所谓上达天听,成功的概率并不算大,十之一二罢了。毕竟靖朝向来以孝治天下嘛。若是不幸败了,后果你也清楚?”
“嗯。”宋岳琳眼波含秋水,咬了咬唇,仿若是在讲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绞杀或者凌迟。烟岚跟我说的很清楚。倒是阁主您可曾想过,若是我败了,您和您的七宝阁又会是何处境?”
听她这话,言书还真的认真的考虑了下,半晌似乎没得出结果,佯装沮丧道:“姑娘,你这话说的可扎心,当初我原是不想接这生意的,还不是你信誓旦旦的要拿命来抵,割肉剔骨的威胁我。现在又说这话,真真叫人伤心。”
主七窍玲珑心肠,却不知道我这回伤的是你哪一颗心?”
这两人一来一回含情带笑的,仿佛谈的不是未知的生死而是温柔看着她,也不知该觉着可惜还是可怜:“宋姑娘与上回在密室相见时仿佛大不一样了。”
宋岳霖道:“自然是不一样的。上一回母亲新丧,我除却伤心外更有满腔愤恨。可眼下,报仇的路子就在眼前,我兴许也快死了,仇恨并不能让这条路走得更顺畅,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更好的置他于死地。我与他父女一场,仿若笑话一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幕布谢的更好看些罢了。”
“是嘛。”言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人各有志,怎么高兴怎么来吧。左右我不会叫你白受这苦。”
“如此,便多谢公子了。”宋岳霖盈盈拜倒,珊珊离去。
元夕在旁边听了许久,不知为何竟觉出几分气闷来,扯了领口在那儿松气,喃喃的叹了一声:“真可怜。”
彼时言书正侧了身子去找东西,一时没有听清楚,有口无心的问了一回:“什么?”
元夕看他这样敷衍,不由心塞,硬凑到他耳边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我说她真可怜!”
“要死了!”这一嗓子,几乎没把言书震聋,破天荒的骂了一声:“黎元夕,你是要作死啊!”
“原来你能听见呀”被骂那位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这事儿我从韶华那儿听说了,这宋献是真不是个东西。不知廉耻。只是我不明白,这事儿明明就是那个老不羞的做错了,为什么不管胜负,遭罪的都是宋姑娘呢。”
“原因方才阁主已经解释过了。”烟岚不满的瞪着元夕,拿仅剩的一只手替言书揉着耳朵:“在中原,民告官,子告父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会得天谴。因此为了叫案情成立,在敲完登闻鼓后,上告者需先接受刑罚,或是滚钉板或是过火路,左右不能毫发无损。若是经历了这些还能侥幸不死,朝廷才会受理这桩案子。至于受理审判之后的结果,想来你也是听到了的。”
元夕咋舌:“那她不是死定了?这样一趟刑罚下来,人大约都不成了,就算告赢又有什么用。”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