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总是稀奇古怪的,忽然间风裕又是从梦中尚且年幼的自己身上抽离,变成了第三者的旁观视角看着后面发生的一切。
没了之前几乎独占皇宠的慧妃娘娘的庇护,皇帝也因为不想看到风袀从而触景生情地回想起那个其实真正算起来并不爱他的人,风袀就这样,从原本皇宫中横行霸道的小霸王,一夕之间跌落谷底,几乎变成了宫中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可怜虫。其他的皇子一开始的时候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这个曾经最得宠的皇子做什么,直到有一次,风袀被几个皇子联合起来套了麻袋打了一顿。风袀眼圈青紫地,像往常一样跑到了御书房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告状,却被门口守着的王金海拦住,大太监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阴阳怪气的声音就那样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他说:“十二殿下呀,皇上他忙着呢,您要是有啥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别拿着来烦皇上了,您看,都这时候了,这门还没开呢,你要是有啥事儿,跟咱家说一声,咱家替您转告一下?”风袀倔强地抿着唇,硬是在御书房门口站了足足三个时辰,最后还是没等到御书房的大门对他敞开。那关着的门就像是个信号,一个象征着这个皇子彻底失宠的信号,从那天起,风袀彻底变成了皇室中人的出气筒。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皇帝突然间开始每三个月派一个嬷嬷去冷宫跟前慧妃描述风袀这几个月又挨了多少顿打。兴许是想用母子亲情迫使她走出冷宫又或许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冷眼旁观的风裕从每次嬷嬷回来后他那父皇阴沉半天的脸色就能判断出来,似乎父皇的目的一点达成的迹象都没有。
小风裕坐在皇帝的下首翻看着公文,魏朝这么多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每个皇子满十五岁时都有这么一个月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导如何处理政事,那公文高得几乎要把跪坐着的风裕埋起来。大概是被公文遮挡了视线,以至于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忘记了一直安安静静半点声音都不出的风裕,他突然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什么,小风裕约莫是没听出来说了什么,但是站在一旁仿佛透明人一般的风裕却清晰地听到了那句:“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低头啊。”
风裕愣了愣,抬眼却看到梦中的小风裕也是一愣,恍惚明白,也是,之前的自己若是没听到过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他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下的小风裕又低了低头,悄悄抬了眼看了看上方样子有些茫然的皇帝,这时的皇帝突然动了动,小风裕赶紧趁着公文挡在面前趴下装睡。像是突然想起来这御书房中还有个人,皇帝的目光转了转,突然落到下首处高高的公文中,里面自己的傻儿子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皇帝笑了笑,这个儿子一直想当将军上战场,大约公文什么的,是真的看不下去吧。
小风裕眯缝着眼看着皇帝的动作,忽然见到皇帝起身往下走,赶紧闭紧了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皇帝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件锦袍披到儿子的身上,慢悠悠地走到门口站定,外面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用力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思绪渐渐飘远,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那个本应睡得香甜的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松了一口气。或许察觉了,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装傻在很多时候有用的多。
在风裕看来,父皇这种行为大约是说明他对那前慧妃还有执念,因而风裕对那个前慧妃的兴趣越发浓郁起来。也是巧了,风裕才刚想到这里,眼前的场景飞速转换,他看着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晃了晃头,再一睁眼竟是又出现在冷宫的屋脊上。
正好是那个嬷嬷往冷宫中递皇帝默许的消息的日子,风裕站在屋脊上看着那个身形有些佝偻的嬷嬷,好像有些眼熟,直到嬷嬷向皇帝回禀完之后又出现在羽莘宫时他才恍然想起,这个每每往冷宫中递消息的嬷嬷是他多年前埋在宫里的钉子。每个月都会事发生,他这时间赶得倒是真的巧,正赶上每个月例行汇报的日子。
风裕有些不明白这个在冷宫中还活得有滋有味,看起来却没有丝毫贵人气质活像个乡野妇人一般的女人为什么就那样扎根在他那看起来英明神武的父皇的心里,连几乎所有男人都厌烦的绿帽子都抹不去慧妃的形象。他看着父皇一天天颓丧下去,想象不出来慧妃被打入冷宫的这几年父皇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几年前还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像是经历了时间加速一般迅速地苍老下去,两年不到的时间硬是变成了五六十岁的模样。两鬓生了白发,连原本挺拔的脊背也变得有些微驼,先前眉目坚挺轮廓深邃的脸上也多了几条极深的皱纹。
风裕皱着眉,手指在下巴上摩挲,月光下他的眉间拧出一枚浅淡的川字。一阵风带着丝丝潮湿的水汽,还有雨后被水润洗过的丁香,吹起了窗边的纱帐,转眼间就不见了窗前的人影。
冷宫中,前慧妃躺在絮了厚厚一层棉絮的锦被上沉沉地睡着,床帐是浅蓝色的薄纱,是用东莱国进贡的云雾纱织就,风裕负手站在床前,皱眉打量着房间的布局。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装饰品,却处处都透出雅致。桌上的青瓷瓶里插着一束浅蓝色的鸢尾花,窗户上挽着浅色的薄纱,地上铺着长绒毛毯,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走在云端。风裕的嘴角扯出恶劣的笑容,从这屋子来看,父皇还真是,极念情之人啊。
一阵有些沉闷的雷声瞬间将风裕拉回了现实,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