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少喧这时还在默记着账簿的内容,忽见一个血肉模糊,四肢皆无,已经没有人形的肉团被看守丢进对面的牢中,好似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震得他全身发麻,良久,才颤抖着双唇吐出两个字,“周……伯?!”
老周此时因剧痛神志不清,深知命不久矣,不想拖累温少喧,费力地挪动身体,一头撞在了牢房的铁栏杆上!
温少喧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就惊见老周在他眼前缓缓坠落,发出了一声如野兽般地咆哮,“周伯!!!”
这时沈海闲庭信步地来到温少喧的牢门前,看温少喧悲痛欲绝,居高临下地对温少喧说“温少喧,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我劝你最好老实的医治允吾,不然老周就是你的下场!”
温少喧死死地盯着沈海,心中高涨的恨意几乎要冲出胸腔,但在巨大的冲击下,他反而冷静了下来,紧咬着牙缓缓低下了头,因为他知道,现在反抗沈海不仅报不了仇,还会白白枉送性命,他一定要为温安柔和老周报仇!
沈海见温少喧低下了头,误以为温少喧不敢再反抗,冷哼了一声,带着人离开了监牢,仅剩温少喧一人和老周的尸体待在监牢中,直至夜幕降临,直至黑暗将温少喧完全吞没。
第二日,温少喧照例替沈允吾医治,许是他昨日的示弱,沈海并没有加派人手进闺房监视,而那名贴身丫鬟因昨日的惊吓,见着温少喧像是耗子见到猫,以一句添茶为借口匆匆离去,只剩下温少喧心不在焉地给沈允吾喂着汤药。
温少喧心中还在为老周的惨死悲痛,是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明知老周帮他做事有多危险,仍抱着侥幸,希望老周送出抄写的账簿时离开茶庄,是他利用老周的善心,一步一步把老周推向了死亡!
他恨沈海,更恨思虑不周的自己!
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沈允吾,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想用药碗碎片划破沈允吾的脖子,让沈海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感受!
想着,他高举药碗就欲砸上轮椅扶手!
沈允吾丝毫没察觉到温少喧的恶意,喝完药后,从袖里摸出一个白色羊毛暖手笼,递到了温少喧的眼前。
温少喧的手骤然一停,呆愣了一瞬,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沈允吾脸上扬起了天真无邪地笑,“您愿为我医眼我感激不尽,也不知怎么报答您,昨日摸您的手,发觉您似乎生了冻疮,便想给您做个保暖手笼,第一次做,做的不好,还望您不要嫌弃。”
温少喧这才发现沈允吾的双手上有着许多针眼,低头看着手中针脚杂乱的暖手笼,想到沈允吾一个瞎子是怎么一针一线做出这手笼,竟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沈允吾自然不知温少喧心中的挣扎,自顾自地摸索着温少喧的手,为温少喧带上暖手笼,关切地说“最近天气冷,温大夫您要注意保暖,如果冻疮加重了,一定很疼。”
温少喧冰冷的心中涌入了一阵暖流,瞳孔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他本以为温安柔和老周死后,再也不会得到温暖,没想到沈允吾会关心他,但被仇人之女关心,更像是一种施舍,呼吸急喘地扯下暖手笼就想扔在地上,但手举至一半又停了下来,犹豫半响,深吸了一口气,收下了暖手笼说“谢谢,做得很漂亮。”
沈允吾笑得更灿烂了,欢喜地说“真的吗,我还怕您不喜欢。”
“怎么会。”温少喧说“既然大小姐送了在下礼,在下也送个礼给大小姐吧。”
沈允吾迷茫地问“礼?”
“对。”温少喧提议道“你昨日不是说喜欢扬花园的百花,五日后夜里,扬花园会举办花会,欣赏一株可在冬日绽放的昙花,你可想去?”
沈允吾下意识地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落寞地说“爹不会让我夜里出门的,再说我看不见,去了又能做些什么。”
温少喧循循善诱道“我可加强药物让你在花会当日得见光明,再帮你引开庄内人,你难道不想看看那一现的昙花有多美丽?”
沈允吾身体一下子坐直了,激动地问“真的吗?”
温少喧说“自然是真。”
沈允吾的脸色又黯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可这样是不是太麻烦您了,如果被爹发现我偷溜出去,一定会连累您的。”
温少喧说服道“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不过是趁夜出去玩上一会,就算被发现,难道庄主真的会严惩你我,再说我也不是白白帮你,还需你替我送一封家书去煦和茶庄。”
沈允吾疑问“煦和茶庄?”
“我在煦和茶庄有一远亲,因我不良于行鲜少联系,你若不去花会,这家书也不知何时才能给他了。”温少喧声音哀戚,难掩失落。
沈允吾的心一下揪了起来,不忍温少喧难过,坚定了犹豫的心,用力地点头道“那我去,一定帮您把家书送到煦和茶庄。”
“那就有劳大小姐了。”温少喧轻扯嘴角,眼中泛着幽幽冷光。
煦和茶庄,铭香茶庄的死对头,两家茶庄为争夺茶山在万安城内闹得不可开交,若把账簿送给他们,他们怕是比他还急着灭掉铭香茶庄。
……
五日后,花会当夜。
沈允吾支开丫鬟后,一人坐在梳妆台前,一点一点地解开缠绕在眼上的麻布,一道白光忽然进入她的眼,她费力的睁开双眼,白光渐渐散去,她望见了铜镜中的自己,双目圆睁,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