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心下便是咯噔一声,“所以,阿哥爷去寻了我阿玛来说?”
绵宁赞许地点头,眸光变得更远,仿佛他不是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地说话,而是站在杳远之地,如冰山、如雪谷,那般远远地凝视着她。
“……没错,我便是寻了岳父来说话儿。岳父果然是明理之人,待我将你办下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他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是你的阿玛,是你生身父亲。他说得好,他既生了你,那你犯下的所有的错儿,他便全都难辞其咎。你有后来的这些错儿,都是他自小便没能教导好你。故此你的那些错儿,自然该由他来担,他决定用了他的命,来替你赎罪。”
绵宁轻描淡写地说完,原本已经疲惫不堪的舒舒,忽然如发怒了的母狼一般,猛然从炕上爬起来直扑向绵宁去,“……你说什么?!原来却是阿哥爷你,逼死了我阿玛?”
“而今日,你更用我兄弟来要挟我?”
绵宁没动,任凭舒舒扑上来,两只手分别抓住了他的脖领子去。
他不紧张,是因为他是爷们儿,力气自比一个妇人大,且善于弓马骑射,对付起她来并不费力。况且,他是皇子,她这点子轻重还分得清——她若敢伤了他,她自己那一家子,包括她兄弟,全都得凌迟处死!
果然,舒舒便是那般扑了上来,也仅仅只是抓住他的脖领子罢了,压根儿都没敢伤及他的皮肉去。
她哀哀地望住他,“阿哥爷!他好歹是我阿玛,我好歹是你的福晋!我们父女两个,为了阿哥爷的大业,豁出了一切去。便是没有功劳,也该还有苦劳,阿哥爷怎么能那么狠心……”
绵宁却蹙眉,不耐地将她已经将所有力气使绝了的两只手给拨开,“哪里是我狠心?是你这个做闺女的,半点没替你自己的阿玛着想!你阿玛他再是你的阿玛,他也终究只是我天家的奴才!他若不替你交上性命来,那便唯有你自己来承担……”
舒舒想要落泪,可是这会子眼睛却已经都干涸了。
她定定望住绵宁,“那今晚儿,阿哥爷趁着宫里没人,又将熙敏给带来,便是已经又定好了主意了是么?”
她虽迟钝了些,可是事到如今,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实则,她又哪里是迟钝呢,她只是没想到阿哥爷会对她心狠若此!毕竟,她是他的福晋啊,她是先帝爷和皇上一起挑了,恩赐给他的嫡福晋啊!
“阿哥爷是打定了主意,这回是来要我的性命了,是么?若我不肯赴死,那阿哥爷就会要熙敏的命,是吗?”
绵宁静静地看着她,满身满眼的疏离,一点都没有十年夫妻的情分,“总归一切都攥在你自己手里,怎么选,是你还是你兄弟,你自己定。”
舒舒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
绵宁却不耐看,转身走向门外,“明儿是老三的婚礼,我还有的忙。你歇着你的,我走了。”
“阿哥爷!”舒舒绝望地望住绵宁的背影,“今晚儿……阿哥爷真的还准我歇着么?”
绵宁立在门槛前站了站,却没回头,“这么多年,你也累了,是该好好儿歇歇了……”
“趁着现下你从前的那些事儿还都没有被暴露出来,想必汗阿玛还会看在汗玛法和你阿玛的面儿上,给你身后一个哀荣去,也能保得你兄弟和你们一家子平平安安。”
“可是话又说回来,倘若你还不想歇着,那以后还有什么变故,我可就也说不准了。便如你那明安哥哥,好好儿的一等公爵也能没了,命也扔在西域了;你兄弟不过还是个小孩儿,爵位也只是个一等子爵而已,以后就更不好说了,你说不是么?”
绵宁说完,都不能舒舒反应过来,已然是推门迈出门槛而去。
正月十五的紫禁城,热闹都在远处,而近在身边儿的,永远都是寒风冷月,还有那永远都穿不透的茫茫夜色。
绵宁抬眸望了望天上细细麻麻的寒星,不由得叹了口气:在这宫廷里,从来,谁不都是孑然一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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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满人天不亮就娶亲的习俗,绵宁出了舒舒的门儿,回到自己的外书房都没歇下,只是简单洗漱了一番,刮了脸、剃了头,重新编好了辫子,换上了一身儿簇新的吉服,这便起身朝界比儿的三阿哥所儿去了。身为长兄,他满面笑容地融入了那一片喜天喜地里去,称职地扮演起了兄长的角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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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日,绵恺迎娶福晋。皇上和廿廿分别在前朝和后宫赐宴,整个紫禁城里延续着过年的喜庆,人人面上都如春风早来。
合卺礼成,次日一早,娇羞的佛拉娜与绵恺一起,由绵宁亲自引领着,进内赴养心殿给皇上和廿廿行谢恩礼。
廿廿早吩咐了月桂和月柳分两边儿,从门外就一直小心观察着一对新人的神色——小两口好不好,今儿一早上就什么都能瞧出来了,那些神情和举止必是骗不了人的。
身为皇后,但是她可更是一个母亲,故此她都不在乎旁的,她最在乎的,总归是这一对儿子媳妇的情分如何。
虽说成婚之前,她也已经暗示雅馨那边儿在绵偲的府里令这两个小孩儿见见。但是见面归见面,做夫妻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