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宁的神情都跟着凝重了起来。
舒舒用力地深吸了几口气,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攒够将接下来的话说完的力气。
“……那天皇后额娘拉着我的手问我,‘孩儿啊,你可知道,当初说要给绵宁挑福晋的时候儿,绵宁起头儿就想挑个钮祜禄氏的格格,是为了什么?想必,这个话儿,你也听说过了吧?’”
“我哪儿知道呢,我便与皇后额娘实话实说了呗,我便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家里长辈教导,说阿哥爷想挑的不是我这个人儿,而是看在我们老祖儿的开国之功上,这是天家对功臣之后的眷顾,是皇上给我们一家子的恩典。’”
“皇后额娘便乐了,说,‘孩儿啊,看着你心窍玲珑的,可是你还是个傻孩儿。却也不怪你,因为你小,还没看懂世事人心呢。’我便真傻了,急忙问皇后额娘,我究竟是哪里没看懂。”
舒舒又深吸口气,抬眸望向绵宁去,带着掺了绝望的期待去,“……那时候儿皇后额娘的病已经那样沉了,若是旁的事,我总不忍心再追问皇后额娘去。可那又是什么事儿呢,那是阿哥爷您的心意,是阿哥爷您对咱们这段姻缘的心意啊!我便是拼着不孝,也总归想问了明白去啊。”
绵宁蹙了蹙眉,却不接茬儿。
他心里更计较的是,他的额涅为何在病沉之时,竟然要说起这件事来?还有,他的生身之母,究竟又曾经如何地看待他当年的心思去?——额娘她,能说中么?
故此他之前说人家舒舒的心意是矛盾的,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也有着既想听,却又有些“近乡情怯”一般不敢去直接解开的犹豫啊。
——从这一面来说,舒舒果然是了解他的,甚或可以说与他有些旗鼓相当的意思。
他用她阿玛的死来拘着她,她便反过来用他额娘的遗言来遏制着他;而两人又都是抱着几乎完全相同的矛盾心情去。
绵宁轻轻闭了闭眼……又或者说,汗玛法和汗阿玛没给他挑错人,这个福晋的确是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只是,可惜,她除了是个钮祜禄氏之外,便其他的所有一切,终究还都是棋差了一招去……她永远,永远,都依旧还不是他想要去寻找的模样啊。
他便越发不耐,冷冷道,“熙敏还在外头雪地里候着呢!你不心疼,我倒都有些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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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用力闭了下眼睛,仿佛想给自己最后再寻找一点点可以安放尊严的、封闭的小小地场……她终究在他面前,连最后的半分转~圜的余地都存不下了去。
她悄然攥紧指尖,带着绝望,不由得仰头向天。
不再看向眼前人。
“皇后额娘说,‘傻孩儿,你怎么不想想,一个这么半大的小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心里头想的,必定是他喜欢的模样儿啊……他原本不是那样张扬的性子,却在那个时候儿办出了那样的事儿来,便叫我这个当本生额娘的,都十分的意外啊。’我听了便傻了,心下霍地明白,阿哥爷却原来或许是心里已经有了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个钮祜禄氏!”
“我那时候儿跪在皇后额娘的炕前,可是我的心思却已经发疯似的飞了出去,绕着满宫廷里头风一扬地席卷而过——我想知道宫里究竟是哪个钮祜禄氏,能叫阿哥爷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儿见过,而且惦记上了的!”
“可是宫里这样大,而钮祜禄氏偏是人丁兴旺,各旗各族都有钮祜禄氏,故此这宫里头的钮祜禄氏可多着!上至内廷主位,中至宗室福晋,乃至留牌子挑中的秀女,还有各位公主格格的侍读;下至内务府旗下的包衣、管领下的使女里头,都有不少的钮祜禄氏的女孩儿啊!”
“我一时都懵了,全然捋不出个头绪来,一时浑身的血都要冲到脑门儿上去了……我觉着我那一刻都要晕倒了,幸亏还是皇后额娘一把抓住了我,一个劲儿地呼唤我,‘孩儿啊,醒醒,别急,也别慌。甭管是谁呢,现今你才是他的嫡福晋!能陪他走一辈子的,只有你;谁也抢不去,只有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呀!’”
“我这才清醒过来,却不肯甘心,向皇后额娘叩头请求,请皇后额娘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是皇后额娘却是苦笑,摇着头说,‘傻孩儿,不是额娘不想告诉你,你是额娘的儿媳妇啊,你是能陪着额娘的绵宁走一辈子的人啊,额娘都要将绵宁托付给你的啊……额娘还有什么是不能跟你掏心窝子的呢?可是唯有这一宗,唯有这一个人,额娘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啊。’”
“我当时如何能听明白去?这便不顾一切地缠磨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最后也掉了眼泪,攥着我的手说,‘孩儿啊,额娘何尝想叫你难受?只是,额娘这话是真的说不出口啊……毕竟,绵宁是额娘唯一的阿哥,是额娘的命根子啊。’”
“我便更懵了,如何也想不明白皇后额娘说的是什么意思……皇后额娘最后攥着我的手,不停地掉泪,连声地与我道歉,一个劲儿只说,‘孩儿啊,额娘原本是连这点子口风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儿透给你的,毕竟你们都还年轻,更何况尚在新婚,故此未来的日子原本必定会更好,我相信一切都会有改观的。只是孩儿啊,我的大限就要到了,我等不到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