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呲了呲牙,“你瞧呢?”
廿廿两手杵在炕桌上,托着腮帮,“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是欢欢喜喜的大宴,谁那么大胆子敢惹皇上呀?皇上告诉我,我叫听差苏拉明儿就出宫砸他们家窗户去!”
皇帝一怔,随即“扑哧儿”笑开。
“你呀你……”
此时的她,当真不像个正宫国母。可是他却也明白,她在他面前特地褪下那个身份的端庄去,为的就是想让他忘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先为爱侣,后为帝后的。
她那个皇后的身份,是给外人看的,在他面前,她永远还都是当年那个伶俐又淘气的小丫头。
皇帝便叹口气,将礼亲王永恩的话给简单重复了一遍。
“……乾隆十九年时,永恩刚刚袭亲王爵,彼时王号还是‘康亲王’。刚刚袭爵,就敢纵容府中侍卫出京作恶!汗阿玛恼了他,认定永恩此人不可用,这才叫礼亲王这一家,名为诸王之首,却在汗阿玛在位的后五十年里再不受重用!”
“如今这是揣度着朕优待宗亲,这便仗着他们家的地位,出来对朕指手画脚来了!”皇帝怒道。
廿廿便鼓着腮帮问,俏皮地睁圆了一双眼道,“礼亲王永恩?这位从前都跟个泥塑金身菩萨似的王爷,今儿怎么显起灵来了?”
皇帝听着又一怔,忍不住便又笑了。
廿廿的这个形容好,礼亲王永恩平素可不就像个泥塑的金身菩萨似的么,因礼亲王“诸王之首”的身份金贵,他是有个金身的;可是偏五十年不受待见,故此事实上是个泥塑的;他自己也轻易不敢说话,便是个不张嘴的菩萨咯……
见皇上笑了,廿廿心下便也有了底儿,这便扭着帕子角儿说,“又或者是想想自己都这个年岁了,当这个亲王都当了五十年了,可在皇上跟前从来就没什么机会说上话,这便急了?”
“还是说,因为眼瞅着奔八十去的人了……这便终难免老糊涂了?”
皇帝便又是“呵”的一声。
廿廿轻轻拍手,“皇上乐了,这股子闷气可散了。”
廿廿歪头望着皇帝,“……皇上既然乐了,那我便不逗皇上了,这便说两句正经的。”
皇帝点头,一双黑眸炯然凝视着廿廿,“你说。”
廿廿缓缓垂下眼帘,“我忖着,礼亲王当真还不至于老糊涂才是。那他今天忽然‘显灵’,那便自然有其前因后果。”
“我来猜猜看,虽说未必准,但是想来未必全然无由——这其一呢,怕是与肃亲王家有关。肃亲王家为太宗皇帝长子一房,故此在诸王位分中居于次席,仅次于礼亲王家。皇上曾经看重肃亲王家,只是那永锡自己糊涂,犯了错儿,皇上便远着他去了。”
“可能礼亲王便觉着,既然位居次席的肃亲王家暂不得皇上重用了,这便是他们礼亲王家出头的机会到了?总归排在前两位的亲王家,皇上不能一家都不用不是?”
皇帝便眯了眯眼,“……朕便是要用人,也不至于要用个老糊涂去!”
廿廿静静回想,“我倒是想起件小事儿来:十月间我千秋之时,皇上曾恩赏我阿玛和弟弟进宫来给我过生辰,闲话起家常来,我阿玛倒曾说到过礼亲王之子来——”
皇帝挑眉,“礼亲王之子?昭梿?”
廿廿想想,“好像是的。说来也巧了,这个昭梿跟我是同一年生人,故此竟不知怎么机缘巧合之下,倒与我阿玛成了忘年交,两人倒是偶有一起喝酒……”
“哦?”皇帝也是挑眉,“岳父大人果然是好脾气。”
廿廿点头,“听我阿玛的讲述里,礼亲王这个儿子倒是还颇有些学识,不似礼亲王这般老糊涂了。”
皇帝轻哼一声,“既然与你是同一年的生人,那便是永恩五十岁上下才得的儿子……”
廿廿垂首含笑,“这便又与皇上和汗阿玛颇有些相似了。”
皇帝便啐了一声,倒也又乐了。
因先帝爷和皇上都不待见礼亲王家,倒叫这个昭梿早已过了二十岁封爵的年纪,却到这时候还没个正经爵位,跟世袭罔替亲王之子的身份配不上。
“若不是你跟我提,我都压根儿忘了礼亲王家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跟你同岁的话,今年这也二十六岁了,却还没个正经爵位——自是考封不过。”
皇帝回想了一番,“我想起来了,那是个文弱的,爱舞文弄墨,故此弓马都不成事,这才一直考封不过,得不着爵位。”
皇帝凝注廿廿,“……今儿叫你提到他来,想来也是他的造化。”
廿廿含笑握了握皇帝的手,“永恩可以糊涂,礼亲王家为诸王之首,不该再糊涂。”
皇帝听懂了,便也点点头。
廿廿便缓缓续道:“还有一层,我忖着礼亲王家与克勤郡王家,终究是一门所出。许是因为恒谨革爵的事儿,礼亲王这便心下对我也有怨气儿吧?”
“他在皇上面前提子嗣之事,实则还不是拐着弯儿地想说我这个当皇后的不够贤惠,不能帮皇上顾着子嗣之事?又或者,他或许想说,我这个中宫钳制六宫,不准他们挨近皇上呢……”
皇帝便又啐一声,“他敢!”
廿廿顿了一会子,眸光幽然轻转,“……要么,就是自打过年以来,宫里各处多见百子图,连外藩宗亲宴上的桌围、椅袱的都是,这便叫他们误会了,以为是皇上自己有了求子之心。”
皇帝怔了怔,随即便笑,伸手过来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