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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静静垂下眼帘,“妾身也觉着,这怕的确就是有人想借洪亮吉之口,来试探皇上。”
皇帝微微眯眼,“详说。”
廿廿轻轻叹口气,“若说前任克勤郡王恒谨冲撞妾身轿辇,他身为八大世袭罔替的王家,他的行为代表了宗亲王公们对皇上的试探;”
“那洪亮吉为朝臣,又为翰林,还是汉臣……那洪亮吉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可代表这些人的意见去。宗室王公们试探完了皇上的心意,现在便轮到汉臣尤其是翰林们来试探皇上的心意了。”
皇帝长眉紧蹙,“……你与爷想到一块儿去了。”
廿廿忍住一声叹息,子边儿去,抬头望了望这架上永不生尘的书匣子。
“……汉人最重嫡庶,这些翰林们尤其是汉人书生的代表,在他们内心最在乎嫡庶尊卑之念。从前宗亲们的试探,若咱们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倒也罢了;到这会子汉臣翰林们也开始来试探了,便叫人想不知道他们的用意都不成了。”
从太宗皇帝皇太极始,大清储君的选择并不严格按着中原的嫡长制,但是随着大清定鼎中原已将两百年,汉人与满人的文化越趋融和,大清皇室便也越来越接受了嫡长子继承制。
这一点上,从乾隆爷曾经十分希望由皇后所出嫡子来继位,便表现得非常明显。
廿廿霍地回眸,静静凝视皇帝,“在汉人们看来,尤其是这些最爱掉书袋的翰林们看来,皇上没理由弃长立幼;况且二阿哥乃为孝淑皇后所出,孝淑皇后才是皇上的元妻嫡后,而绵恺在出生之时,妾身还只是皇上的侧福晋。”
廿廿心意已定,一步一步迎着皇上的目光,走回到皇上面前来,“他们真正想要试探的,是皇上的立储之心吧?储君一日不立,他们心下对于妾身和绵恺的敌意,便一日难消。”
皇帝轻轻闭上了眼睛。
廿廿太聪明,无论前朝后宫事,全都瞒不过她。
皇帝轻轻握住廿廿的手,“是,你说的对。只因爷定下九月初二日是皇考梓宫的奉移之日,宗室王公和满朝文武大臣就都在催爷早立储君,以让皇考能入土为安。”
廿廿都要忍不住想笑了,“可不是,雍正元年八月十七日,雍正爷立储;乾隆元年七月,皇考立储……这不都是在七八月间的事儿么,如今正是这个时候。”
“况且这都是雍正、乾隆两代的祖宗成法,皇上岂敢不遵?他们这会子经几次三番地试探,再借着这个时候向皇上提出来,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皇上亦无可回避。”
皇帝长眉紧皱,“爷恨恒谨与洪亮吉,便也都是因此事!”
廿廿将心下的话说完了,倒能松了口气,“自古天子,谁人爱听由朝臣门来妄议储君之事?可是偏偏古往今来,所有的宗室王公、文武大臣们,都觉着立储乃是国祚,并非皇家私己之事,这便总有人前仆后继、不顾后果地进言。”
皇帝薄愠不已,“爷自和珅之事后,广开言路,希望群臣谏言,为的是让朝政除弊革新……谁料想,他们竟将这个机会用在议储之事上!”
廿廿深深吸一口气,伸手紧紧握住皇帝,抬眸对上皇帝的眼睛,“……所以,其实是妾身的存在,才叫皇上为难了。”
若不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皇上在乎她,那二阿哥那么一个现成的成年皇子,又是嫡长子,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储君之选,皇上原本不必有半点的犹豫。
若皇上早就立了二阿哥为储君,那无论是宗室王公,还是汉臣翰林们,便也不至于要如此几次三番地试探皇上心意,甚至闹出恒谨冲撞她轿辇、定亲王绵恩公然对皇上不敬的事情来。
又或者说,皇上如果不在今年就提前让她正位中宫,而是等到先帝爷的孝期满了再说,那她就还不是皇后,而她的绵恺就也还不是皇后之子……那这储君之位便更无悬念,也更叫宗室王公、汉臣翰林们没有闹的理由。
故此,眼前皇上的为难,对于她来说,反倒是深深的欣慰。
皇上在乎她,皇上不顾宗室王公和汉臣翰林们的不满,也提前让她正位中宫……这份儿心意,她已知足。
绵恺还小,未来还长,而乾隆爷梓宫奉移之期就在眼前。
作为母亲,她是有私心的;可是作为大清的皇后,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皇上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子,与宗室王公和汉臣翰林们再这么暗涛汹涌去。
当然更重要的是,作为儿媳妇,她最最不能要眼睁睁让先帝老爷子无法入土为安……
廿廿便霍地抬头,深深凝望住皇帝,“为了皇考能入土为安,为了朝堂之稳,妾身也请皇上,建储吧!”
皇帝便是狠狠一震,手指倏然收紧,紧紧攥住廿廿的手去。
“……可是爷,不想这样早。爷想等等,再等等。”
廿廿静静垂眸,她何尝不明白,皇上说的是绵恺还小,他需要再等等,再看看。
廿廿却轻轻摇头,“爷对我母子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皇考梓宫奉移之期不能改,让皇考他老人家先入土为安的吉期更不能等。”
“皇上不必再犹豫,既然雍正、乾隆两代祖宗成法已定,皇上便也该尊奉照行就是。”
“廿廿……”皇帝这一刻放下了廿廿皇后的身份,只柔声唤着她的小名。
廿廿不由得泪盈于睫,轻轻依靠在皇帝怀中,“爷……廿廿从一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就并不贪恋这个宫廷;那廿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