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福伯骑马赶到宁波县衙的时候,县令苏梓文正和幕僚在后衙花厅说话。
待到有人禀报,“武朝太白”、“江南苏老坡”的老家人前来求见,苏大人当即欢喜到不行,只以为那韩琛韩姑爷终于开了窍,晓得举办文会,特意遣人前来邀请。
要说在江南一地做官,尤其是做执政一方的独断官,那是真正的痛并快乐着。
江南富庶,文风鼎盛,在此地做官,首先每年的文教,也就是升学率,是有保障的。
官员都不需去劝学,才子文士犹如过江之鲫,自己一茬茬就冒出来了。
这些,都是政绩。
赋税也好说,富庶嘛,收税总是能收上来些的,待到考评的时候,又是一个加分项。
如此这般,只要为官一任,不搞东搞西,无为而治,就能混个好履历。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江南的官,它也不好做。
首先,读书人多,就爱扎堆串联,不好糊弄,鼎鼎有名的破靴阵,不知伤了多少老大人的面皮。
上任阁老张时同还在时,礼部尚书董文礼是华亭人,也就是现在的上海人,只因这位老大人不爱站队,谁也不愿得罪,被书生们传为泥胎木塑,最后有心人扇动了一把,几百个秀才串联,直接冲进礼部尚书的老宅,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还不算完,烧完董大人家的祖宅不到旬月,便有人写了一本《义民抄董贼实录》,编成话本,刊印天下。
而这位礼部尚书董文礼如何应对的呢?
捏着鼻子认了。
朝野震荡啊,皇上下旨清查,结果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给出的答案是:诸生一时义气,姑与维新,免其查究,合行晓谕。
好嘛,这就相当于后世一群大学生把文化口、宣传口的管事大佬的房子烧了,还是祖宅,不但没事,还要编成书叫骂,反过来,大佬自己认倒霉,调查组的结论是学生年轻爱冲动,没啥大不了的,烧了就烧了,下次注意,谁还没年轻过?
闹到最后,连皇上都不再追问,不了了之。
破靴阵的威力可见一斑,朝廷的法度败坏,也可管中窥豹。
其次,只因富庶,士绅颇多,这些人,全是有功名在身的,一个个相互勾连,又有同年、同乡、同党等等关系在,触一发而动全身,简直不要太恐怖!
若是县太爷不识相,为难了某个士绅,很有可能,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士绅,一封书信,就能把话递到朝中某位大人物的跟前。
再加上豪商遍地,数百年野蛮生长下来,早已根深蒂固,全是官宦之家,哪个也惹不得。
所以,在江南做官,好处是明面的上的,坏处也清清楚楚。
这位苏梓文虽然年轻,但也有高人指点,若非背景够硬,也得不了宁波县的位置。
上任一来,讲究一个四平八稳、无为而治。
说白了,就是老爷我不管事,你们闹你们的,但是别给老爷我惹麻烦!
还真别说,这位苏大人的官声极好,吏部考评,也是中上。
苏梓文苏大人,也是一位诗词爱好者,韩琛闯下偌大的名声,“人生若只如初见”、“最是人间留不住”、“不负如来不负卿”等等名句,苏大人听闻后更是彻夜品评,辗转难眠。
本来,苏梓文是有心和韩琛韩姑爷相交一场的。
可惜,这人相当自矜,不愿主动结交。
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功名、文才皆有可道之处,觉得主动登门去拜访韩琛这个秀才都不是的家伙有点丢身份。
可左等右等,那韩琛并不登门,顿时让苏梓文老大没趣。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位苏大人是有傲娇属性的。
傲娇的苏大人听闻韩姑爷遣人来县衙,第一个反应,就是韩琛要办文会,且终于想起自己这个父母官了!
当即,欣喜异常。
直到此时,苏大人心底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我是如此的在乎那位韩相公啊!
福伯被人带进花厅,虽然不知为何受到如此礼遇,但还是将罗沈氏假托越国公府长辈的名号,要谋害韩琛、侵占楚家财产的事细细说了。
苏梓文当即一惊!
那罗沈氏在动手之前,是派人来宁波县衙说项过的。
所以,这件事苏梓文是知道的。
只不过,罗沈氏耍了个滑头,只让人说,沈家一个赘婿不思进取,整日花天酒地,最后带了银钱私自跑到宁波享受……
沈家拿人,是要正门风、扫污秽的。
这他凉的,坑人啊!
那吴兴沈家,也是世代大族,传到现在,虽然早已日薄西山,但根深蒂固之下,势力还是蛮大的。
平日里,倒也和宁波县有所往来,是以,苏梓文听了这番话,也就不去多管。
毕竟此时的地方管理,多是靠乡绅、宗族来完成的,也就沈家不是宁波本地大族,才特意使人来县衙说项,若是本地大族,怕是连这道程序都省了。
苏梓文如何也想不到,沈家所说的赘婿,竟然是韩琛!
这他凉的,韩姑爷明明是越国公楚家的赘婿,何时算作你沈家的人了?
被坑的傲娇苏大人,当即就怒了!
而一旁的幕僚却暗暗使了个眼色,苏大人静气功夫不差,当即让福伯到外面等候。
幕僚却是说起另一桩事来。
前些日子,晴雨楼外有强人劫杀恩客,结果被人反杀,脑袋都被砍下来了,好不凶残。
当时却是草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