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国,云州,明王寺。
一处屋檐之上,书礼一个人站立,看着西方连绵群山背后,夕阳如血,映照着残破不堪的大片平原。
大部分尸体已经被明王寺的僧人和了法长老带来的僧兵团就地掩埋。
因尸体太多,偌大的平原上,原本此时应该麦浪稻香满田园的平原,此时隆起一个个土冢,血迹未净,折戟残兵,微风扬沙。
书礼此时倒希望来几声雷鸣,为冤魂奏一曲离逝的哀歌,再来一场酣畅的大雨,将满目疮痍通通洗刷干净。
偏偏此时,残阳染血,将数不清的土冢涂成血腥的红色,像是血海中翻起的一朵朵血浪花,悲壮而沉重。
突然身后从下方院子里飞上来一个人影,书礼没有回头,他知道是火猴,刚才就是他约好在此见面,却不知有何事。
火猴飞上屋檐后,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和两个破碗,嘟嘟囔囔地说道“这破庙,和尚还真是吃素的。找了半天,问了几十个和尚,才找到这么个破葫芦。
“还剩一点酒,听说还是以前香客留下的,碗也只有几个破碗,听说是要决一死战,一激动,便都把碗给Я耍这不砸自己饭碗吗,他们就没想着打赢了拿什么吃饭吗?”
书礼没有回答他,任由他在那里嘀嘀咕咕。
等他走过来,将一只破碗递过来,书礼才转头向他看了一眼,接了,也没有打招呼,只是将碗伸到他面前。
火猴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你现在需要这个,所以找了这么半天才过来。”说着,往书礼的碗里倒了半碗。
但书礼并没有将手抽回去,而是晃了两晃手中的碗,半碗酒在破碗中荡来荡去,眼睛看着他。
火猴翻了个白眼,笑骂道“老子好不容易找了半天,你倒不客气,没说孝敬师兄,反而讨酒不饶人。”
边说边又倒了点,一直平齐碗上的豁口才止。
书礼将碗收回,对着夕阳一敬,仰头一饮而尽。
火猴看着夕阳下那漫山遍野的坟冢,不免心生辽阔与悲壮,将自己的碗倒了小半碗,往前倾然一洒,酒水在夕阳中染红一片,如一匹血色的旌旗。
随即又心痛道“都是你,搞什么敬酒仪式,这半葫芦酒都洒没了。”
书礼这时默默看着夕阳,火猴也饮尽一碗酒,腾出手,拔出腰中的火牙,一个炽热的符文凝聚出来,片刻间便形成一只半大的齐肩高的鹿蜀。
这只半大的鹿蜀站在两人旁边,竟安安静静地看着西边落日,似乎也没看过如此壮阔凄美的夕阳。
忽然它口一张,一股悦耳的清鸣便从它口中飞出,带着苍凉与壮阔,跌宕起伏,响彻在这方天地。
书礼心有所感,将碗一扬,青蛇出鞘,对着血红的夕阳,随着音律,以剑击鞘,大声歌道“
天地并况兮,惟予有慕。爰熙紫坛兮,思求厥路。
恭承禋祀兮,缊豫为纷。黼绣周张兮,承神至尊。
千童罗舞成八溢,合好效欢虞泰一。
九歌毕奏斐然殊,鸣琴竽瑟会轩朱。
璆磬金鼓,灵其有喜,百官济济,各敬厥事。
乾坤颠覆兮,通佛以罪。转谛祥麟兮,钟鼓齐喑。
逆道溯源兮,赐彼战革。宏光普照兮,血海翻浪。
万僧剑动为一死,阐因释果念梵咒。
六道皆阗金轮暗,螺声摄魂灭障冤。
妙莲萎谢,菩提莫哀,兆法瑞瑞,何处皈依!”
其声清越,节阖律动,鹿蜀鸣音,歌声鼓荡,廓然天地,惊鬼泣神。
歌毕,鹿蜀音止,火猴愣愣地看着他们,斜阳已经渐渐没入地下,天地一片昏暗。
天地寂然无声。
片刻后,明王寺中哭声四起,战场间泣,如哀鸿遍野,不可断绝。
半晌之后,夜幕悄然而至,秋风渐起,侵肌透骨。
火猴彼时才反应过来,手中火牙一挥,鹿蜀悄然消散。他连忙将葫芦的酒倒出一碗,痛饮而尽,才感到一丝暖意。
他也将酒碗一扬,将酒葫芦塞入书礼的怀中。
书礼衣袂飘摇,将剑回鞘,接了火猴的酒葫芦,一口将酒全部灌尽,方才缓过气来。
火猴才说道“四师弟,虽然我知道你是书家的天才弟子已久了,却没想到你居然才华如此盖世。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你若是参与武帝的春秋二试,恐怕早已成为武帝的朝廷重臣,大武国的天之骄子了吧。”
书礼道“我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若参与武帝的春秋二试,在深似海的朝廷,也不过权势场中左摇右摆、难以安身立命的一株小小浮萍罢了。
“经历了君州的这番变故,我才真正明白了,权谋远比信仰厉害多了。我也才明白,书家祖先为何会在定国安邦之后,隐入云州山林,原来,权势场是如此的不堪。”
火猴道“是啊,从今日开始,佛道的生死,便由不得每一个僧众了。”
书礼道“这一场战争,算是拉开了序幕。灭佛之战,对魏氏皇族来说,是皇权与神权之战,而对我们佛道来说,则是生存之战。
“此战,必然艰苦卓绝,二师兄,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火猴点点头,说道“别的我不懂,但是如果朝廷坚决要抹除天地间的一种道义,必然是极其残忍的。对信奉这种道义的人来说,也是不公的。”
书礼颔首。
片刻后,他说道“二师兄,你今日叫我来不仅仅是来让我唱歌的吧?”
火猴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