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云阳初引
这一日的泰安城春阳万里,南门万民街上门市林立,无数酒肆幡旗迎风招展,人群熙攘,或有布衣青年谈笑风生,或是慈目老者闲庭信步,一眼孩童嬉戏,一眼美人嘤嘤,不看边境狼烟,这大渊帝国仿佛依旧处在繁华的顶峰。
平湖酒庄,泰安城中的两百年老店,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布衣百姓,但凡有了空闲便都会小聚于此,王公贵族自是大鱼大肉百年佳酿,百姓们也可小菜小荤几两清酒,钱足的进雅间,钱少的聚大堂,大家各享其乐互不相关。平湖酒庄还是帝都皇室御用接待之地,四夷朝臣、应考士子在每一年特定的时间都会在此短住,来者往往流连忘返,不舍移步。但这一切对于陶臣末来说似乎都与己无关,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窗前,眼睛直视前方,平湖酒庄前精心设计的赏月湖似乎都如荒地废墟一般,他本抱着报国济世之心前来参加两年一度的武举,且凭他的武艺不说了无敌手,但起码不至于出局得这般冤屈。他本轻松胜了三轮,奈何第四轮比试时被监考官以犯规为由冠冕堂皇的将他判罚出局,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应对不公的准备,怎知现实的黑暗比自己想象露骨了岂止百倍,想不到这看似强盛的大渊已然由内而外的烂透了每一寸肌肤,只差指尖那么轻轻的一捅了。他之所以还未离开,是因为他还保有一丝侥幸,按大渊考制,凡进三轮后被淘汰者可由五监考官员合议择优录取其中部分人员,报吏部核准。陶臣末虽不甘心以失败者中的优胜者之名而入仕,但他已经没有其它机会了,他本可以选择愤而离去寄情山野,但是他感觉自己少了这股傲气,以武报国是他的志向所在,也是众多至亲的期待,他没有离开的决心和魄力,他必须留下来等,哪怕被录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陶兄武艺超群,又文采斐然,大渊不知择优而用,而是权护裙带,实在是可惜,可惜啊。”讷于风中的陶臣末身后突地传来了一声粗狂的叹息。
陶臣末侧身看去,只见一人身高八尺,体态魁梧,虽着汉人服饰,但只头顶束发,扎髻向后,自太阳穴一圈向下皆剃光抹尽,一看便知此人非中原人士,这也不足为怪,泰安城是四海之都,城中多有四夷蛮人,只是此人既知自己姓甚名谁,更知自己怅惘为何,陶臣末不由得起了几分兴趣,便颔首微笑,问道;“阁下是?”
“陶兄大才之人,自然也有辩物识人之能,何妨猜猜我是何人?”这粗犷汉子笑道。
陶臣末微微思量,道:“如若在下没猜错,想必兄台应该是北弃人吧。”
粗犷汉子朗声说道:“哈哈,我这装饰似乎太过明显了?不错,在下图兰冰穆。”
但凡略有见闻之人便都清楚,图兰这一姓氏只属北弃王族,但陶臣末更清楚“图兰冰穆”是何许人,他便是当今北弃首领图兰庭懿的长子,按例制,此刻的图兰冰穆正在泰安为质,只是不曾想竟然在这皇家御用酒楼得见,更不曾想到其对自己好像甚为了解。陶臣末拱手道:“原来是图兰世子,早闻阁下英姿非凡,今日一见,世子果然好气度,幸会幸会。”
图兰冰穆道:“陶兄客气了,大渊皇帝特恩准我观看这次武举,有幸见得陶兄每一场比试,比起我北弃武士,陶兄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可以说少有敌手,也正因如此,我才知晓了兄台姓名,今日唐突,还望陶兄见谅。”说罢微微鞠躬。
陶臣末道:“世子过誉了,我陶某人若真有世子口中的一半之才,也不至于怅然至此。”
图兰冰穆摆摆手,微声道:“陶兄武艺高强,内行中人皆了然于胸,且按大渊考制,武举之人还需亲写自荐信,并参加战略谋策,在下用了些手段,冒然看过陶兄的文策,陶兄不仅武艺高超,文采也是斐然,所以陶兄被裁出局并非技不如人,而是奈这世道,如若在我弃族治内,陶兄定然可以横刀立马,建立不朽功名,奈何如今我也只是区区质子,见陶兄无用武之地也只能是哀声叹息而别无他法。”
陶臣末道:“世道如何,天下人自有观感,世子自然也是明白之人,不过我既为大渊子民,若是不能功表家国,便也只好做大渊黎民布衣了。世子与我不同,将来是北弃王者,自有功名可表,不必为我这样的人觉得遗憾,更何况……这天下……像我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
图兰冰穆微微一笑,嘴角有一丝邪魅,但一闪而过,十多年以来,他在泰安为质,一直秉守渊制,并按时入宫谒见渊帝,看起来一切都风平浪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十多年以来到底做了些什么,正如陶臣末所说,他将来会是北弃的王者,一个合格的王者不会盲目的等待,而总是会让一切未雨绸缪。像陶臣末这样有才能却又不被大渊朝廷重用的人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但是他没料到,陶臣末已然了解了他的意图,且在轻描淡写间卸了他的暗力,不过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十多年的质子生活已然让他有足够的能力不让情绪溢于言表。
图兰冰穆微笑道:“陶兄不仅有大才,还忠义,我自忖不及你半分,陶兄既有济世之心又有济世之才,当真甘愿被这世道左右而做一平凡布衣?”
陶臣末转身看向赏月湖远处,虽然正值白昼,但这赏月湖的精致之色却丝毫不减,目光所及,满是水波潋滟,垂柳轻舒,略沉顿,陶臣末道:“图兰兄看这赏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