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辞看他眼底坏笑,当即明白这句“印象深刻”的意思。
她买下这本书的时候,书店老板听说小姑娘来自外界,特意嘱托:待会儿翻开书页,一定要保持良好心态,千万不要太过惊诧。
谢镜辞当然没听懂,懵懵应了声“什么”,老板摸摸后脑勺,低声告诉她:“这个吧,咱们芜城不是曾经发生过那档子事儿吗?江城主发了话,说话本子里不能出现太过血腥暴力的内容,以免让孩子们走上歧途,做出人神共愤的恶事。”
谢镜辞茫然点头:“所以呢?”
“所以这里面吧,凡是和‘杀’‘血’‘死’‘亲’‘床上’有关的字眼,全都变成了口口。”
老板面色为难:“你从外边来,可能有点没办法适应……总之,尽量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看。”
谢镜辞本来觉得吧,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文字变成口口这种情况,在她曾经站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直到她打开书,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板不让她在人多的地方看完这本《江屠传》。
开篇第一句话:这是关于一个枭雄逐渐成长,大口四方的故事。
谢镜辞很没道德地当场笑出声。
再往下看,某炮灰仓皇逃窜,拼命大喊的是:“救命啊!江屠,你不要口我!”
谢镜辞觉得,被屏蔽的那个字应该是[杀]。
江屠拿走富人钱包,在街头拼命狂奔,旁白说的是:“这个小小年纪的少年,迫于生计压力,只能沦落到口遍富家子弟为生。”
真是好无奈,好迫于生计压力,叫人心疼得两眼发酸。
谢镜辞觉得,被屏蔽的那个字应该是[偷]。
江屠与妃子第一次相见,轻轻抚摸佳人嘴唇,眼中暴戾怜惜疼爱霸道跟led灯一样乱闪时,妃子嘴里说的是:“别说话,口我。”
……这次应该是[吻]。
“怎么样,你看完那本书,有没有觉得――”
莫霄阳乐不可支,撑着桌面问她。
两人眼神一个交汇,异口同声:“江屠真是深渊巨口啊。”
这叫什么,天理昭昭,善恶有报。
这人非要作死弄些幺蛾子,没想到一本《江屠传》横空出世,报应来到了他自己身上。一朝之内,江屠自食恶果,彻底沦为芜城笑柄,获赠称号[深渊巨口王]。
偏偏这人远在更加繁华昌盛的另一座城邦,因为这本书里的各种夸赞高兴到旋转飞天,对区区芜城里的小事一概不知,拼命地加大发售量。
就很舒服,让人忍不住发笑。
“你们在讨论《江屠传》啊?”
温妙柔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武馆,也不多做客套,顺势坐在谢镜辞身旁:“江屠可是差点将它列为传世之宝,也不知道见到芜城里的版本,会是个什么反应。”
莫霄阳还是有点怵她,被这女人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猛地挺直身子。
师父跟他说过,见到年纪比他大的女人,不管两人之间相差多少岁,都一定不能叫出“大婶”或“奶奶”,倘若蹦出一声“老祖宗”,那更是会被杀头的罪过。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都将师父的话好好记在心里,这会儿嘴皮子飞快一溜:“好久不见啊,温大姐!”
温妙柔的眼神犀利得能杀人。
莫霄阳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只觉得气氛不太对劲,让他有点想哭。
谢镜辞也没说话,缓缓抬了眼,淡淡一瞥裴渡。
这称呼她还真有点熟悉。
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她和裴渡曾在同一所学宫,后来刀法剑术分了家,加之她家远在云京,谢镜辞便换了一处地方练刀。
也因此,即便后来定为未婚夫妻,她和裴渡都没有过任何交流。
当年他们两人都还只是瘦瘦小小的豆芽菜,谢镜辞在年末大比中与他撞上,虽然最后赢了下来,但总归对这小子存了点欣赏,听说裴渡过得不怎么好,为了给他挣足面子,特意趾高气昂去了他的剑堂,问他愿不愿意当她小弟。
裴渡那时就已经是只呆头鹅,愣愣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当着剑堂所有学徒的面,用不太确定的语气缓声叫她:“谢大……”
他那时紧张得浑身僵硬,本来想按照江湖路数,叫她一声“大哥”,但意识到这是个姑娘,便在中途换了个字。
于是哄堂大笑。
众所周知,“大姐”无异于“大娘”的一种雅称。
谢镜辞年纪轻轻,头一回被人叫做“大姐”,气得当场跳起三尺之高,听朋友描述,“像一只发了疯的大母狮,在油锅里挣扎蹉跎的炸汤圆”。
她那时觉得裴渡有心捉弄,实则是在恶意拒绝,再也没特意去找过他,可是现如今一想,或许裴小少爷是当真没意识到不对劲。
……那裴渡岂不是从好几年前起,就已经成了她的小弟?
谢镜辞轻轻一咳,往他碗里夹了个水晶肉丸。
周馆主今日的兴致格外好,却拒绝了所有品酒的邀约。据他所说,今夜江城主设了宴席,邀请他聚上一聚。
四下自然响起满堂祝贺。
谢镜辞在一片嘈杂里悄悄传音:“温姐姐,既然埋骨地被结界隔开,搜魂术启动的时候,会将它也算在鬼域里吗?”
“你觉得付潮生在埋骨地?”
温妙柔斜来视线,摇头轻笑:“埋骨地不算在鬼域之内,但他应该并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