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倒影里的人(2)——从不照镜子的姑娘
这个谜,甘雪凝直到三年以后,也就是自己12岁的时候才初晓端倪。
这三年间,雪凝家里和自己身上发生了许多事。先是花栗鼠贝贝偷吃了妈妈从印尼带回的相思豆1手串,不幸中毒身亡;后来是她的爸爸被调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参加一个国家科研项目(他是个物理学家);然后是小学老师找到她的妈妈,说他实在教不了甘雪凝什么东西了,因为雪凝即使上课睡觉也每道题都会,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直接跳级。妈妈将信将疑地带女儿去做了智商测试——具体分数妈妈没肯透露,但雪凝紧接着连跳sān_jí直接参加了初中的入学考试。初一上了还不到三个月,初中老师又跟妈妈讲:她悄悄给甘雪凝做了初三的中考试卷,结果……总之建议雪凝直接去上高中。
于是,仿佛坐上了蹦级筋斗云,甘雪凝12岁的时候,已经是市实验高中的一名高一学生。
然而她的身高并没有坐上筋斗云,心理年龄也没有与时俱进,这导致雪凝每跳一次级,都发现自己比周围的同学们矮了一截、幼稚了几分。等到了高中的班上,四周都是一群高高大大、小白杨一般的高中生,雪凝觉得自己简直是一株发育不良的玉门关外的骆驼刺。
所以,雪凝打心眼里不喜欢跳级,她只想和同年纪的孩子一起慢慢长大,可是没有人尊重她的意见。难得回家一趟的爸爸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上一抬,因为他自己在16岁就完成了高中学业,20岁就写出了后来很出名的博士论文《量子技术运用于人工智能的可行性研究》;妈妈呢,对画画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只要不去打搅她作画,大概雪凝跳级或是留级对她都一样吧。
只有隔壁邻居毛奶奶留意到雪凝的一些特别之处,这些特别之处即使在早慧的孩子身上,也是不同寻常的。比如:毛奶奶的老伴杨爷爷喜欢跟人下象棋,雪凝经常去他们家玩,搬张小凳坐在一边看老爷爷们下棋,有回杨爷爷输了棋不甘心,经过一夜冥思苦想,想出一个似乎可以把死局翻活的解法,但前一天的棋局细节却无法记全了,雪凝把棋盘拖出来,还没花上两分钟,就把前一天的棋局一步一步按顺序全部摆了出来,分毫不差!杨爷爷啧啧称奇,问她还记不记得再前一天的棋局,雪凝又摆了出来,一连摆了杨爷爷两个星期之内下过的所有棋局,毛奶奶至今记得自己老伴惊讶得假牙都快掉下来的样子。又比如:毛奶奶始终记得,雪凝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常呆在她爸爸的大书房里,一连看上一整天的书。毛奶奶起先以为她在看童话故事呢,后来才发现,雪凝居然在看她爸爸的物理论文。
毛奶奶很想跟雪凝的妈妈聊聊,提醒她雪凝不是一个寻常孩子,可雪凝的画家妈妈总是很忙,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世界各地旅行作画,把雪凝丢给耳朵很背的外婆照顾。即使回到家,雪凝的妈妈也是成天成天地关在画房里,总让人寻不着人影。至于雪凝的爸爸,自从被调走参加国家科研项目之后,毛奶奶几乎就没再见过他。
两年前,毛奶奶的老伴去世,女儿接她去了加拿大度晚年,雪凝就再也没有见过毛奶奶了。
雪凝相当伤心,好怀念有人说话的日子。外婆虽然待她很好,但外婆的耳朵连打雷也听不见。
唯一的安慰是,她现在的同桌黄珊珊和她挺谈得来,这也是甘雪凝在高一(8)班仅有的好朋友。倒不是说其他同学待她不好,大家只是总把她当成小孩子,好像雪凝是个从幼稚园穿越来的高智商天线宝宝似的。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甘雪凝12岁这一年的初夏,江南迎来了一个异常炎热的六月。市实验高中林荫大道两侧伟岸的鹅掌楸上,蝉鸣声像一场虔诚嘹亮的盛大经筵,经久不息地萦绕在校园的上空。鹅掌楸的绿荫下不知何时种了两排不高的小树,整个春天都暗扑扑的不惹人注意,入夏以来,却一夜之间挂出了雪白的花簇,蒸云煮雾般的清香气息弥漫了整条林荫道。
路过林荫道的学生们被这独特的香气吸引,时不时有人问:“这是什么花?”
被问的人于是凑过去,指指点点,议论一番后,往往茫然摇头。那是一种雪白的五瓣花,有着淡紫的花苞和杏黄的花蕊,好像某种长在树上的水仙,和江南常见的桃花、樱花都不同。
而这清馨入骨的香气,更是桃花、樱花所没有的。
这一天的黄昏,甘雪凝和她的同桌黄从教室里出来。黄珊珊是个头发卷卷的矮个子女生,体形丰腴,有一**康的小麦色圆脸蛋,和清脆的大嗓门。甘雪凝和她走在一起,反倒比她略高一点,只是娇瘦得像只小猫,最小号的校服衬衫穿在身上也宽宽大大的,一张与高中生不相称的稚气脸庞白晳得好像橱窗里的sd娃娃。
两个女生走到林荫道上,黄珊珊踮起脚尖,嗅了嗅鼻子,咋咋呼呼地叫唤:“好香啊!这是什么花?”她指着鹅掌楸下的两排小树。
甘雪凝只瞧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柠檬花。”
林荫道上,放学的人流中一时间转过来无数个脑袋。
两三个声音好奇地问:
“柠檬花?”“会结出柠檬的那种?”
“嗯。嗯。”甘雪凝一一点头。
原来是柠檬花呀!大家露出一片恍然的神色。
“甘雪凝,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好几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