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郑然然怀抱着价值千金的珠宝首饰辗转难眠。
有时候她真觉得江玠太过严苛了些,这么好看的链子就算是上缴了国库又怎样,还不是咋国库里蒙了尘,若非江玠太过精明,郑然然真想昧下一两串珍珠,但一想到这些东西和晚间那桌酒席一样是民脂民膏化来的,她便又泛起一阵恶心,最终将手里的珍珠往桌子上一扔,翻身去睡了。
她睡得酣然,江玠却不。
江玠房里的灯火一直燃到了后半夜,月至中天,皎洁月色透过窗隙落在男子伏案的身影之上,透出男子一身清然。
他自打回了房便不曾停笔,先是将来永州之前查访到的线索梳理成册,又将今日邓宏明吐露出来的线索一一记录,多番对比,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长夜寂寂,江玠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天刚朦朦的时候才起了身,刚推开房门便看到了昨夜堆放在院子里的一箱箱明晃晃的金银珠宝,他眉头忽然一动,回身在纸册上写下醒目的一个字:钱。
江玠心中有了猜测,便没有再做耽搁,待将睡意朦胧的郑然然唤起来,二人便一同往邓宏明的居所去,江玠心中有个疑虑,还需要再问一问邓宏明。
从江玠与郑然然所住的院子到邓宏明处并不远,可一路上却碰上了好几个行色匆匆的衙役和县衙里的丫鬟,郑然然拉住一个端了水盆的丫鬟:“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一大早就急急慌慌的,这是忙什么呢?”
那小丫鬟急的快要哭出来:“出事了,那在县衙里养伤的邓宏明自裁了!”
时间要往前回溯一夜,昨夜郑然然与江玠离开了邓宏明所居客房之后,王县令怒气冲冲的入了内。
他心中计较着自己要为邓宏明请医抓药,本想数落责难他一番,却见邓宏明躺在床上神色坦然,心里正想着养好了伤就可以求江玠带自己去见秋娘。
王县令却浑然未觉,还以为是邓宏明向江玠告了自己的状,他本就担心江玠回去会在朝堂上参自己一本,一想到这里便又惊又怒,指着邓宏明的鼻子道:“好啊好啊,这年头做囚犯的也能在江校卿面前告本官的状了,早知道就不该留你的命到今天,早早打死了活该!”
邓宏明显然没有听明白王县令这番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愣了愣:“你说什么?什么告状,什么……江校卿?你是说江公子?”
王县令抬手捋了捋胡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不然你还以为是哪个江校卿,那是汴京城广平府的江校卿,江玠江大人!”
邓宏明越听越不明白,他读过书,知道广平府是管什么的衙门,也知道校卿的职位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是官,他不是汴京的富家子弟,那小姑娘是骗我的?那他们为什么要来永州?”
王县令一声冷笑,提到这个问题他便更不打一处来,若非邓宏明和邱秋是表亲,江玠也不会来永州寻人,更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在汴京教坊司里的小表妹,要不是你那表妹被人杀了,广平府哪里会跑到永州来寻你……”
王县令的话还没说完,邓宏明就晕了过去。
他的思绪还在继续:邱秋……遭人杀害了?
王县令嘲讽的笑了一声,转身就回了房间睡觉,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有小丫鬟来敲门,声称今早大夫去给邓宏明把脉,却发现人已经凉了。
王县令一跃而起,急急赶过来,只比江玠与郑然然早到了一刻钟的功夫。
“王县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县令听见江玠的声音冷冷传过来,顾不上摆弄表情就回了身,他见了江玠与郑然然亦未多言。
“啪——”甩了自己一巴掌。
“江大人,怪下官,都是下官不好,下官昨晚吃醉了酒神志不清楚才把邓宏明表妹的事情告诉他的,下官也没想到他就会这样殉情而死啊!”
郑然然皱了皱眉,心道昨天她和江玠没有提起广平府的事情就是怕邓宏明会受不了,却没想到有王县令这个神助攻,竟然在她与江玠离去之后又刺激了邓宏明一番。
“殉情?他怎么死的?”
郑然然环视一周,见丫鬟和衙役还进进出出,像是在收拾屋子一样,她干脆一挥手,转身进了屋,“我自己去看看。”
江玠亦随之进去,二人却一同呆在了门口,为何丫鬟与衙役进进出出洒扫不停,他们忽然明白了——
这间屋子里,满地都是殷红的血迹,血迹一直从床边蔓延至二人的脚边,若不是有衙役在旁洒扫,这血就要蔓出去了。
江玠见郑然然还愣着,索性替她开了口:“你们先出去。”
那些衙役面面相觑,待认清楚来人是广平府校卿江玠的时候才忙不迭退了出去,鞋底沾了血迹,踩得遍地都是血脚印。
郑然然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血迹之后往床边挪了挪,见邓宏明全无血色,正躺在凌乱的被褥之上,她从怀里摸出一副干净的手套带上,伸手摸了摸邓宏明的臂膀。
“是该保护好现场,因为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人不是殉情而死,是被谋杀的。”
江玠眉头一皱,顺势走上前去,待看到邓宏明右手的手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时也愣了愣,“这不是自裁么?”
鲜血流了满地,即便江玠没有郑然然那样系统的法医学知识,却也明白这样的出血量定然不是小伤造成的,要么是刎颈,要么就是割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