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玠听着郑然然醉醺醺的言语,心中竟泛起了迷糊。
“你是真的喝多了吧。”
对面的少女已经哼哼两声,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了。
江玠见状只得摇头轻叹了一声,只觉得楼下的人声忽然嘈杂了起来,他侧首看了看,正见一品楼下的长街之上,花灯树影耀眼迷离,一品楼的掌柜带了店小二在店门口守着,小二正把火红的鞭炮往门楼上挂。
月至中天,子正将近。
江玠将目光转回来,见少女还伏在桌案上睡得酣然,因酒醉之故,她的面容显得粉琢可爱,比起平日的明媚灵动,此时便更显得惹人怜惜。
夜风透过窗棂吹进来,拂过她的发丝,微微晃动。
他眉头微微一动,想着少女不久之前才刚生过一场大病,若是再着了风受了寒就不好了,江玠一般恼怒自己今夜给她买酒喝,另一边又恼怒郑然然的不自量力,思来想去,他一颗清明心肠彻底被拂乱。
男子起身,带动一袭白衣翩然,他索性将郑然然搁在一旁的斗篷拿过来,覆在少女身上的时候动作还微微轻柔了一瞬。
他离她很近,可以嗅见少女发丝间混合了酒香气的若有若无的淡香,以及能够听见少女梦语中的喏喏声音,她唤着:“哥哥。”
江玠的眉头又是一皱,像是轻轻呵责她:“你哪里来的哥哥,醉个酒而已,连哥哥都能臆想出来,这酒量也是真够差的。”
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想,江玠又侧眸扫了一眼,见外头人声鼎沸,想是子正马上就要到了。
他拉了拉郑然然的胳膊,待少女的身子微微后倾的时候,他打横抱起了她,言语间似有遗憾:“这样的盛景一年才见一回,好不容易带你来一次,却叫你酒醉过去,见不得了。”
这些话,郑然然自然是听不见的,她这些日子以来白日里都精神得很,像个没事人一般,可一到晚上就觉得神情恍惚,每一个梦境反反复复都是那些事情,从上一世的那场车祸,到这一世的家破人亡,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陷在一个怪圈之中,走也走不出来。
她曾想过,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上一世的事情不若就让它们烟消云散,这一世的事情也可迎接新的未来,可什么才是未来,报了林丙光与自己的世家之仇,找到郑暮暮,然后呢?
她想不明白,梦里的思绪就像是扯破了的蛛网,越想越缠人。
只觉得自己仿佛依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人身上有清淡的松竹香气,他的胸脯起起伏伏,贴合着自己跳跃浮动的心脏微微紧绷。
凉风习习拂过自己的面颊,而那个怀抱却是那样温暖,不见一丝冰寒。
是哥哥吗?
她是不是回去了?
江玠抱着她一路穿过喧杂的人群,原本有意与她在外守到子正,却又怕她在外酣睡会着了凉,思索之下决定还是先带人回广平府去。
左右她对吃的喜爱程度更甚于玩,想必对这子正即将到来的一场烟火也并不感兴趣。
只听得怀中少女又诺了一声“哥哥”,随即睁开了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眸中衬出已至中天的月,和满街的花灯树影。
他打趣问:“醒了?”
郑然然有些懵,只觉得抱着自己的人顿住了脚步,她微微侧首,顺着那清冷的声音寻过去,看见的却是男子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是……江玠?
是她眼花了吧?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只见周身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这些人除夕夜里压根不会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平安守岁,因为盛世繁华,是所有人渴求之事。
只觉得心“噗通噗通”急跳了两下,郑然然觉得这种被人抱着的感觉不太适应,片刻之间她已经想明白了:是今夜江玠带她出来吃酒来着,自己喝多了。
“江大人,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走。”
江玠嘴角轻轻一勾,似很受用少女娇羞踟躇的画面,他手未松,仍旧将郑然然抱在怀里,那双清明凛然的眸子却微微一转,看向了浩荡的夜空。
他的声音带着习习夜风传入少女的耳朵:“然然,子正了,你看。”
郑然然一懵,没想明白江玠说的“子正”是是什么含义,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语微微抬头,当她的目光触及到深沉的黑夜长暮的时候,满天烟火迷乱人眼。
星桥夜度,火树宵开,灯月光交射。
翠檐铜瓦。相辉映、隐隐绛霞飘下。
fēng_liú艳雅。向柳陌、纤纤共把。
筵宴时、频酌香醪,宝鸭喷沈麝。
已是欢娱尽夜。对芳时堪画,条倡叶冶。
鸳灯诗帕。嬉游看、到处骤轮驰马。
十千换也。惟好事、寸心难谢。
漫天烟火远比星河璀璨还要耀眼,盛日长宁,夜空之中星火离乱,照亮整个人间,远处的青山绵延起伏,近处的角楼熠熠生辉,这一刻,郑然然心中对江玠说的“汴京繁华”四个字,有了切身体会的理解。
她想起之前说过的话题,在这灯花照耀不到的地方,又有多少百姓在饱受离乱之苦,她想她说的不对,今日这一场烟火,照耀的是整个人世。
郑然然攀着江玠的肩膀动了动,男子才将她放了下来,她的靴子松松软软,踩在落满了星河灯火的康庄大道上,心潮浮动。
这条路,她也要亲自走一遍。
“江大人今日邀我看的,就是这样一幅山河盛景?”
“为何要用山河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