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家中穷苦,家中有个要上私塾的弟弟,遂唐父将唐氏送到了城中绣坊做活。
这姑娘勤勤恳恳做绣娘,其实全是为了补贴家用,她年纪尚小,年初才及了笄,年末就被爹娘许了人家,为的是一笔封厚的聘礼。
她与金芳一样,死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是被她那尚且年幼的弟弟发现的,据说那弟弟因此受了惊吓,至今浑浑噩噩。
郑然然一路上听陈酌讲述这些事情,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便是唐氏那十几岁的妙龄面容,心中只觉得愤恨难抑。
“这做爹娘的也太狠心了,若不是他们为了聘礼钱早早要将女儿嫁出门去,想来也不会遇上这桩命案!”
陈酌在旁附和她的话:“谁说不是呢,唐父嫁女本是为了给他家儿子凑上私塾的钱,可现如今他家儿子被吓得神志不清,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郑然然和纪棠都没接话,这是一场祸事,他们心中都清楚。
马车只在路上行了不到半个时辰,江玠就在外唤三人,说是到了。
郑然然跟在纪棠后面下了马车,陈酌在后虚扶了一把。
眼前是个幽静的小村落,村中景象皆被大雪覆盖,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有人家烟囱里冒出烟火来,想是正生火做饭。
郑然然忍不住摸了摸肚子,从昨夜就跟着江玠办案,如今都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她却还没吃什么东西,还真是有些饿了。
江玠正好行在她的身边,郑然然便挪了挪身子,低语道:“哎,江大人,咱们去查唐氏的案子,她的家人管饭不?”
江玠颇为嫌弃的看她一眼,冷声道:“你要剖他家女儿的尸体,人家不将你撵出来便是好的。”
郑然然嘟了嘟嘴,知道自己说不过江玠,便一路用脚踢着碎雪,半玩半行的随着众人到了唐氏的家。
这户人家比郑然然想象中的还要穷苦不少,大冷天儿的也不生个炭火,屋破顶漏,一家人家聚在小小的屋子里取暖。
陈酌亲自上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郑然然猜测这便是唐氏的爹了。
唐氏身死至今已有半月,但唐父却还认得江玠和跟在江玠身后的那个老仵作,想必当日唐氏身死,便是他们两人来的。
山里人家都老实,不知道江玠等人此来是因为出了新的命案,还以为是自己女儿的案子有了进展,他来不及请人近屋,就在这风雪天儿里问江玠:“江大人,敢问可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找到了?”
这话声音大,里屋的人应该是听到了,一并挤到了门口来,是个与唐父年纪相仿的妇人,自然就是死者的母亲了。
妇人眼眶已经开始湿润,见了江玠就追问:“江大人,是谁杀了我女儿,是谁下了那么重的手!”
江玠敛眸,抬眼看了看破败的屋舍,又侧首看了看在雪地里搓手的郑然然,对唐氏夫妇说:“进去说吧。”
众人这才进屋,见到了那个陈酌口中被吓傻了的唐家小儿子,正躲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众人,那双闪亮亮的眼睛深知将郑然然吓了一跳。
妇人连忙过去将小儿揽在了怀里,眼眶中积蓄的泪水终于簌簌而下,郑然然看着她怀中小儿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因目睹了自己姐姐的惨死,眸子里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却是感叹这一家人的不幸,方才来的时候对这对父母狠心嫁女的埋怨也消失殆尽了。
心忧炭贱愿天寒,这样一家人活的着实不容易。
那妇人的哭泣声还没有歇下,陈酌已经开始说明来意。
“老乡,这位是我们广平府的府尹纪大人,我们此番来并不是因为案情有了新的进展,而是因为从前有些疏漏,希望能够开棺验尸。”
唐父听到“开棺验尸”四个字当即面色大变,挥手否决:“不成不成,那是绝对不成的,死者为大,开棺不是对死者不敬么。”
纪棠等人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同猜测的一样,民风固化,百姓们接手不了开棺验尸这样的举动。
几人当中,以江玠不近人情为最。
当下冷冰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广平府得圣旨堪破此案,若有阻拦办案者以抗旨论处,如今府尹大人亲至,你们顾虑什么。”
唐父的神色倒是缓了缓,那妇人却依旧不乐意,哭哭啼啼就开始说起自己如何命苦,过了半辈子的艰辛日子,就养了这么一个出挑女儿,如今女儿死了不说,死后还要被人开棺,这是哪辈子造下的孽。
江玠似听不得女人哭诉,一时间竟然拿她没辙。
纪棠与陈酌也是皱眉,像扈府那样的商贾之家大可那纪棠的官威来压一压,可这样的百姓之家却是油盐不进,也没法同他们讲道理。
总不能再像验林家小姐的尸体时那样寻了半夜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前来吧?
纪棠正要将自己满脸温和的笑意堆出来的时候,郑然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少女一改往日一脸笑相,敛着满脸的悲怆走到那妇人身边,声泪俱下的揽了人家的胳膊。
继而便是哭腔:“唐大嫂,唐姑娘可真是可怜啊,明明就要出嫁成家了,偏偏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我这一个外人听着都难受啊!”
陈酌嘴角咧了咧,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玠和纪棠:她这是真哭还是装哭?
江玠与纪棠一人冷脸一人温笑,打量郑然然的眼神却是如出一辙的嫌弃:装的,演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