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这时走进了大厅,步伐迅捷而沉稳,当他瞧见那尊位已经被人占据,却只是略略一顿,便坐到了张平的下首。
张平微笑道:“三弟,你不怪我们先行安坐吧。”
镇国公只是淡淡道:“大哥说的哪里话。”
他从来对镇国公的位置没有觊觎,可是老国公却一向十分偏疼他。
所以大哥二哥始终觉得他有心思争夺爵位,一直防备着他。
他不知道受到多少次暗地里的谋害,甚至有人在他的卧榻之上放了毒蛇,吃饭的调羹里被人注入了毒药……
可他为了不让老父伤心,全都忍耐下来了。
对方却变本加厉,最后还对老父动手,他这才忍无可忍,但说到底,他心头总是觉得难受。
在他小的时候——大哥二哥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威胁的时候,他们会陪着他一起玩。
打猎回来会让他第一个挑选最好的猎物,玩累了一起在树荫下乘凉,冬天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堆雪人。
被父亲发现调皮的时候替他挨打,那些都是童年时代的记忆,真切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即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也没有忘记过这一切。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笑语晏晏,眼中却藏着怨怼的人,他无言以对。
顾澜烟瞧着镇国公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
张家都是好人,可有个毛病,太重感情。
不管张平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在镇国公看来,都是他的大哥,他竭尽全力去容忍他,包容他,他是这样做的。
自然对自己的儿子们也加强约束,不允许他们对两位伯父无礼。
所以,哪怕张家的兄弟们对着两个伯父的所作所为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他们也不会当众反驳。
可是,并非你一味退让就会让某些人明白你的心意,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抓住你的弱点来攻击你。
如今的张平,就是踩住了镇国公的弱点,丝毫不留情面。
主人都上座了,菜肴便源源不断地被供奉了上来。
张平起杯道:“靖王殿下,我先敬你一杯。”
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张敦皱起了眉头,想要动作,却被玉临一把按住,张敦咬牙切齿地低下头去。
靖王微笑道:“哪里,感谢舅舅的盛情。”说着,他举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张腾却斜睨着镇国公,笑道:“二弟府中难道没有歌舞么?”
却是极端的无礼,跟刚才请罪的模样判若两人。
镇国公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诚实道:“二哥若是想看歌舞,自然要让你看到的。”
说着,他吩咐一旁的管家,道:“你去请吧。”
张家人吃饭的时候都是其乐融融,很少要歌舞助兴。
而且张家的儿子们没有那些纨绔子弟亵玩歌姬的不良爱好,因此家中并没有特意养着一群歌姬。
所以,张府的管家要出门去请人回来表演,可他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张腾嗤笑一声,道:“莫非二弟真的穷到这个地步,连几个歌姬都养不起吗?”
这简直是当面的侮辱了镇国公,可他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道:“家中没有必要,所以便不会养着闲人。”
张腾哈哈大笑起来,道:“今日靖王在这里,三弟还如此小气,实在过分。
这样吧,我让我府上的歌姬来表演,让你们开开眼界就是了!”说着,他旁若无人一般,吩咐人去准备了。
张腾所说的歌姬,便是大梁上层贵族之中流行的一种风尚,美其名曰是歌姬,其实不过是家妓。
在大梁,无论是世代簪缨之族,还是钟鸣鼎食之家,多纵情声色,蓄养家妓。
她们只是一种互相攀比的工具而已。
富豪们喜欢以养妓之多来炫耀自己的权势与财富,同时,他们也喜欢让她们蓄意打扮,锦衣美食,以夸耀其地位与奢侈豪华。
张腾的府上,便养了有数十名舞女,很多都是从小开始培养,请了名师教导歌舞。
传闻中,他常常将香粉撒在玉盘上,让她们上去践踏。
倘若香粉上没有留下脚印,便大加赞赏;倘若其上踏有脚印,即鞭笞,从背至踵,动以数百。
还每每别出心裁,想出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法子,把她们关在鸡笼里面,夏天用炭火烤,冬天用冰水淋。
一旦死了便埋入花下,谓之曰美人肥田。
但这种事情,各家各户都有,她们都是主人买来的,属于主人的个人财产,怎样处置都不为过分,谁也不敢过多指摘。
镇国公最为厌恶张腾的这种习性,可是他毕竟是自己的二哥,不管怎么说,他不希望当众让对方难堪。
张腾像是早有准备,不一会儿,就有美姬一列从旁门出,鱼贯入厅,丝竹之声奏响。
她们甩开翩翩的衣袖,开始跳起了舞。
这些歌姬,都穿着精美无双的锦缎,领头的一个最为美貌,身上还装饰着璀璨夺目的珍珠、美玉和宝石。
顾澜烟看着,目光变得越来越冷。
这领舞的女子,容貌真可说十分出众,一双秋水般的眼珠,又明又亮。
樱桃小口,鲜红欲滴,再配上那柔软的腰肢,翩跹的舞姿,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一曲舞完,却听见张腾笑道:“三弟,这一曲如何?”
镇国公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二哥的品位,自然是极好的。”
萧壁也是微笑:“是啊,便是宫中的舞姬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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