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这边,单人匹马,日夜兼程,很快就赶到了宋国。
像往常一样,王丹并没有从正门入府,还是趁夜,穿梁越栋地潜入了舅舅的书房,就静静地蹲在正梁上方,等着酉时一定会回书房的华喜出现。
酉时已过,又等了近半个时辰,进出书房,给油灯续油的家仆,都已经进出添加了三趟了,还是没有见到华喜大人那头银发发髻之上,插着的那柄黑亮亮的玄玉发簪反射着月光,在深夜里也能一眼可见。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这么急地召我回来,必定是有了麻烦!暂且再等等看吧!”王丹暗自琢磨着,按下焦燥的情绪,让自己又换了一个姿势:干脆仰面抱头,暂且在房梁上舒展着身体,继续耐心等待。
夜风已冷,秋夜,毕竟不像盛夏那样,总给人以放松的感觉。高处不胜寒,漏进来的风,一阵阵从梁间偷袭过来,哪里能睡得着,王丹只好再次换回蹲姿,好让身体收紧,暖和一些。
书房的门窗也被这风,一阵紧一阵地吹动着,几乎是要破门而入的样子;书房内的火烛,虽然有羊角灯罩的保护,也依然在风的乱流中,火苗随之狂乱舞动,似乎想要突破这个灯罩的保护范围,从里面冲出来。
家仆很疲惫了,并没有发觉今夜的梁上,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甚至连脖子都懒得多转动一下,眼皮也是半睁不睁的,像是机械操作一般的,熟练却毫无感情地再一次进来,添灯油,套回灯罩,返身关门,出去回自己的耳房,似乎不愿意在这无聊的空房间里,再呆多一秒。
戌时都过了,王丹也在梁上呆足了一个时辰,耐心就要耗尽,准备跳下来时,只听房门“咣当”一声,被那个机械家仆推开了,接着,一道熟悉的亮光闪过眼前,那是那柄玄玉玉簪特有的光亮,是被岁月盘得更加油亮了的特有光芒。
“你可以下去先!”
家仆赶紧应声倒退着,顺便收起两扇门板,轻轻从外面关好,这才转身离去。
华喜此时满脸凝重,双手背在后面,向自己的书几走去。
他先缓缓坐下,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茶水,接着拿起案头那枝挑灯芯专用的钢签,想打开灯罩,想挑亮灯芯时,发现灯罩中的火苗,在门已关好的情况下,仍然在以不寻常的姿势跳动。
华喜只是稍微一顿,头并未有任何转动,只是轻转双眸,瞥了一眼平静如镜的茶杯水面,一手把灯罩拿下,另一枝手上的钢签并没有伸向油灯,头也不看地转而向梁上含袖疾速飞去。
王丹猛的一个躲闪,这枝钢签不偏不倚,就插在了他头部刚刚所在的地方。
“这次,算你快!”
“舅舅手法好快!甥儿只差一点点,就要没命啦!”
“几年不见,你的速度也大有长进,不错不错!丹儿,一切可好?”
跳下梁来的的王丹正式向华喜舅舅行了一个大礼,两人间的小秘密,就这样在私下里“你知我知”地进行着。
“丹一向都好,多谢舅舅关怀!不知此次咁急召唤,有乜事吩咐外甥?”
听到王丹这么一问,华喜有些意外,抚须回答道:“近日,吾并无唤你啊?顶会咁讲?唔知宾个代吾口信唤你嚟!”
王丹纳闷了,明明浑夕说了,夫人羊流儿被强赠了一枝与华喜头上一模一样的黑色玄玉玉簪,就是他们甥舅之间的“暗号”啊!
于是,王丹指了指华喜头上的那枝玄玉玉簪,说:“请恕外甥未向舅舅禀告:年前,吾已完婚,娶妻唤羊流儿,郑国人,前日家臣浑夕话俾吾知,流儿着吾之赤衫去到果间首饰店,指着此枝要买,得店主识衫强赠,所以吾就赶紧过来,未知宋可有乜事发生。”
华喜拔下自己头上的玄玉玉簪,在手中把弄、摩挲了几下,就用它,代替了那枝刚刚飞上房梁的钢签,把火苗中心的棉芯拨弄了一下,火苗也一下蹿高了几下,灯光立即亮了许多,复又把羊皮灯罩罩好,现在的火苗,燃烧得很高、很直,不再跳奇怪的舞蹈了。
“如此也好,应当恭喜丹儿终于有家了!”华喜把玉簪用几案上的茶巾布擦了几下,又插回到自己那银度更高、发团更小了的发髻上。
“虽然系一场误会,但确实近期有令吾头痛之事发生。”
华喜那欣喜的表情,复又收敛,眉头间的“川”字纹,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明显。
“丹儿可否听闻?有乜事需要吾去做,尽管讲来!”
王丹正色盯着华喜的双眸,也算是配合着老人家的心情了。
“公子肥,被荡泽杀着。”
听到“杀着”两字,王丹心头一紧,他没想到,居然在宋国,发生了这么大件事:堂堂一个公子,竟然说杀就杀了,并且,杀他的,还是舅舅的同事:荡泽司马!
“荡泽?就是那个喜欢打猎,总爱和您比快的荡泽司马?”
王丹不敢相信,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个荡泽,并不是会杀人的恶人,而是会带着他骑马,教他射箭,带他识别林间小动物的爱笑爱闹的大叔,是舅舅的同朝关系最为亲密的同事。
可是,如今,他却成了一个杀害公子的大恶人。
“系佢。”
华喜的表情变成很忧伤。
“咁舅舅以嘎顶算?”
这句问话,就象是一根刺,深深地刺进了华喜的心头,让他痛苦不已,眉头上的“川”字,笔划更深了。
“你自己眙。”
华喜从袖中抽出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