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玉面色一凛,回过神来,他移开停在阿稻身上的目光,看向门口处。
狸奴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笑眯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眼前这一刻他所看到的阿稻紧贴在襄玉怀中的情形,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阿稻感觉自己手腕上一松,她起身退开几步,站到了一旁。
狸奴进来,走到襄玉面前,行完叩拜之礼后,对阿稻笑眯眯道:“你先下去吧,公子这边有我。”
阿稻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当即离开,她看向襄玉,欲言又止。
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阿稻蓦地双膝跪地,一脸郑重道:“若奴像月篱一样,修满驭字之术,公子可否赐奴一恩赏?”
襄玉重新仰靠在榻间,他单手复撑着头,半晌,才听他缓缓应道:“你想要何恩赏?”
“名字。”阿稻一字一顿道,眼中露出满满的期待之色。
夜色渐沉。
门口处,阿稻的身影离去。
狸奴走近襄玉,看了看他额前已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轻声问道:“公子体内药力未尽,今夜可要召贵女前来侍寝?”
襄玉默了默:“不用。”
狸奴上前,开始手法熟练地替襄玉整理衣袍和头发:“公子今日辛苦了,可要奴伺候您休息片刻?”
“尚无睡意。”
舟船之外,阿稻重新上岸,脸上布满了欢喜。
身为一个祭品的职责到底为何,这个困扰她数天的问题,终于从公子口中得到了答案。
再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了!
阿稻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脚下的步子越发轻盈起来。
她掩在长袖中那只被襄玉刚才紧握住的手腕,此时依然有火辣辣的疼痛感源源不断地清晰传来,她看了眼自己手腕处,不由地停下脚步。
不过,比起平常,公子今晚言行微微有些奇怪,想来应是那五石散所致。
想起在林中遇到的殷恒,阿稻心里又道,服用了五石散后的贵子们,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但贵人们还是乐此不疲。
人类的消遣方式当真是奇怪。
阿稻不禁回头朝襄玉方才所在的舟船小室方向望去。
小室内临窗的位置,两扇窗户恰巧在此时从里面被推开,阿稻看到狸奴的身影从窗前一晃而过,接着襄玉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开的窗户旁。
他披着半开的白玉色道袍,一脸闲逸慵懒地看向岸边。
两人的视线遥遥交汇。
月色掩映之下,两人的面目在彼此眼中,都显得模糊而遥远。
襄玉脸上的醺红已褪去不少,周身燥热之感也已消失,五石散效力已尽,他恢复如常。
看着如被逮到偷腥的猫般飞快跑远的阿稻的背影,襄玉突然出声道:“她不通情爱。”
狸奴愣了愣:“那就是还需些时日了。”
襄玉默认。
狸奴念头一转,想起一事:“夜里赏月宴上发生了一事,需禀告公子。”
顿了顿,又道:“与殷大公子有关。”
……
胤安城内。
十分气派的的盛府大门外,一队车马从远处快速行来。
马车在门前停下,前后两辆华贵的马车上分别走下从舟船宴上归来的盛无郁和盛水羽。
府邸大门从里外打开,一名看门小厮步履极快地迎出来。
盛无郁与盛水羽在门口道别,盛无郁回到自己院落,刚换下一身衣裳,就有小厮前来。
“二公子,族长有请。”
盛无郁跟着小厮出了房间,朝另一处院落走去。
片刻,小厮引盛无郁进入一光线暗淡的室内,行礼退下。
盛无郁十分熟稔地径自朝一旁的梨花木坐椅走去,刚要坐下,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低沉中隐含怒气的声音。
“你今日又与襄玉立赌了?”身穿灰蓝色忍冬纹锦袍,长相威严,眼中盛满精光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身后,是盛族族长盛焯槐。
“是,父亲。”盛无郁朝盛焯槐躬身行礼,“三个月内杀死他的祭品,这便是我们定下的新赌约。”
盛焯槐冷冷地看着他:“若三个月内,你没能杀死那祭品,你待如何?”
“我自有打算。”
盛焯槐发出一声冷笑:“打算?你能有什么打算?”
他眼神倏然变得阴鸷,大发雷霆道:“简直胡闹!平日里你荒唐,惹是生非,与他小打小闹便罢了,不成器的东西,你当我不知今日你做了什么!”
“你闯到他们宴会上,当着一众人向襄玉允诺若三个月内杀不死祭品,你甚至整个皇族一派都不会再动那祭品!此事涉及朝堂纷争,谁给你的权利和脸面,擅自做主应允此等承诺?!”
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盛无郁眼中不见丝毫波动,他坐上梨花木坐椅,声色暗哑道:“父亲,无论三个月后如何,我一人承担便是,与您、与皇族皆无关系,你又何须动怒?”
他枯槁虚浮的面容之上,显露出一丝与之极为不协调的从容笃定,倒有几分君子之度。
相隔盛府数里远的襄族舟船上,明灯依旧彻亮,不远处的岸边树林中,刚享受了一场五石散饕餮盛宴后的的贵族男子们,此刻都坐在凉亭处摆设的榻上休整。
众人形容凌乱,衣衫不整,精疲力竭,面上都染上了一层倦怠之色。
此前特意避开,前往绝境处赏月的贵女们,在赏完月色后,早已被马车安全送回胤安城内各族府邸。
宴会进入尾声,气氛渐歇。
小路入口方向,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