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蝉乐?”襄玉问道。
月篱用力地点点头:“对呀!公子弹奏的蝉乐最是好听了!天下无二!”
襄玉唇微抿了下,淡淡道:“好。”
他坐正身子,开始如先前那般拨动起琴弦来。
悠悠琴音,音转乐回。
四周的夏蝉又开始躁动起来。
琴音仿佛化作一双无形的手,指引着众蝉的吟唱起起落落。
月篱趴在襄玉身旁的榻上,下巴枕着双手,身后的双腿随着蝉乐的节奏开始摆动起来,随即带动脚边的红色裙摆一阵轻盈地翻腾。
院内一时之间,只有蝉乐之声。
一男一女,一白一红,一坐一卧,一奏一赏。
亦如六百多年前那段悠然闲逸的日子。
又一个音转,蝉声随之浮动。
身侧的女子突然讷声道:“公子?”
张扬傲然已消,卑微恭敬复现。
襄玉因浸身于琴音与闲逸之中而嘴角带起的一丝自在笑意缓缓僵住,他手上一顿,琴音消止。
襄玉扭头看向身侧之人,见她眸中不见方才的鬼魅,只剩淡而纯粹的辉光。
她,走了……
眠篱见襄玉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她稍显局促,有些不知所措地连忙从榻上站起身。
“刚才奴失仪了。”眠篱立身于一旁,垂首道。
襄玉将手从琴台上放下,朝眠篱抬了抬手。
眠篱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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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玉伸手,一把抓住她一侧的衣袖,将她拽到自己面前,眠篱身子当即扑倒到襄玉脚边。
襄玉动作略显粗鲁地让眠篱抬起头来,然后伸出一根指头,挑起她的下巴,仔细地在她一张脸上探看。
眠篱在他的注视之下,脸颊上飞快地腾起两朵烟霞。
“你喜欢上我了。”襄玉清冷的声音在眠篱耳畔响起。
眠篱眼中飞快闪过一道慌乱。
“我准允你的喜欢。”
眠篱惊愕:“公子……”
随即,她想到了什么。
“是因为这是唤醒月篱的唯一方法吗?”她问他道。
狸奴以前告诉过她,她还差一样名为“男女情爱”的东西。
襄玉看了她一眼,表示默认。
他将抵在她下巴处的手松开,又问她道:“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眠篱头微微低下去:“在稽壑山时……”
越说声音越小。
襄玉:“唔……”
难怪那时她从稽壑山回来后,就时常魂不守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想起方才月篱说的赌气话,他在心里酝酿了下,犹豫着开口道:“我打你,你不高兴,因为我不但没有庇佑你,还惹你伤心,这件事……姑且算是我错了。”
他口气一顿,又道:“那么,我该如何做,你才肯原谅我?”
眠篱闻言,诧异地看着他。
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公子,竟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而且,他怎会如此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但既然他提了,眠篱也不客气,她上一刻的羞涩顷刻间消失不见,表情已换上了一副对襄玉主动致歉觉得理所当然的神情。
而且说出来的话,也一点儿都不客气:“这件事,奴的确觉得委屈,但既然公子今日说出来了,那奴也就不再跟公子计较了。”
襄玉闻言,目光微闪。
月篱从出生起便一直被他豢养在身侧,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好的,也没经历过任何大的风浪,除了那件事……
所以月篱一直保持着她身为始祖厉鬼分身的天性,睚眦必报,傲慢自信,野性十足,还有数年娇养在他身侧的俏皮活泼。
而眠篱却因在西部鬼田乡雾城经历了一段尤为艰难的日子,反而心性被磨砺得顺从沉稳一些。
比起月篱,她倒像是,更多了几分人性。
这二者意识既要相融相合于一体,如此倒也刚好。
“你的脸如何了?”襄玉继续问她道。
眠篱摸了摸脸上那夜襄玉打的位置,巴掌印早已消散,她摇了摇头:“用了您给的药,已经好了。”
“不过,那夜您为何要打奴呢?您为何那般生气呢?只是因为奴想护住集安吗?”眠篱发出一连串的问题,眼里的困惑显露出来,看的出来,这些问题似乎已困扰她许久。
襄玉看了她半晌,只回了她一个字:“是。”
“嘭!”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碰撞声,跟着一个似黑球一样的圆滚滚的东西直直地朝他们滚来。
眠篱神情顿然一紧,她反应迅速地飞身上前,手里召唤出一道法光,便要朝那飞快移动过来之物扔去。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襄黔气喘吁吁的大喊声:“别劈,别劈!是旺财!我院子里养的那头畜生!”
眠篱手上一顿,收起了招式。
很快,襄黔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额头渗出几分汗意,喘着粗气跑进来,边跑边朝刚滚落到角落停稳,露出相貌的旺财大声斥道:“畜生,还不快滚回来!”
襄黔刚说完,旺财就嗷嗷两声叫,接着又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想方才进来的那般,把自己当成一个球飞快朝襄黔的方向再次滚去。
黑球一头扎进襄黔张开的怀里,撞得襄黔一副老残之身直接落坐在了地上。
待怀里的旺财安分些后,襄黔才看向前方的襄玉和眠篱。
他并未跟二人搭话,只低下头,伸出两只手一把捂住旺财的一对圆溜溜的猪眼睛,又斥道:“你这畜生,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