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只剩蒙蒙细雨,不似几个时辰前的滂沱大雨,眠篱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脚步沉稳且慢,生怕不小心摔着。
抵达篱落院前,眠篱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小院里,只有那棵篱花树盈盈而立在院墙边上。
经过了大半夜密集雨水的冲刷,篱花树下的石板上,坠落了一地缤纷。
莹白硕大的树冠被清洗得越发清透明澈,在清白的月色下,泛着点点白光。
眠篱走到近前,抬头打量了篱花树几眼,然后蹲下身,开始一朵一朵地拾起落花来。
偶尔她放一朵到鼻间轻嗅,脸上不时露出满足的微笑。
“公子的生母兰株公主喜篱花,以前襄府内到处都被老族长栽种着篱花树,每当篱花花期至时,总是会有很多胤安贵人慕名前来,排着队观赏篱花,堪当彼时的一大盛况。”
身后,狸奴的声音骤然响起。
眠篱手上动作一顿,起身回头看去。
只见狸奴提着燃着微微白光的白玉羊角灯,衣着整齐地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狸奴边朝眠篱走近,边继续道:“自从兰株公主死后,篱花树一夜之间被老族长下令命人全部拔除,换上了如今满府的青竹。”
狸奴走到眠篱身侧站定,仰头朝篱花树看去:“老族长伤心兰株公主之死,公子亦然。”
他收回目光,看向眠篱:“你的名字,不管是月篱还是眠篱,里面皆含一个‘篱’字,这便是公子为了悼念亡母兰株公主而特意取的。”
眠篱愕然。
她顿了下,问道:“你说篱花树此前被一夜之间尽除,那眼前的这棵作何解释?”
“那是公子后来移栽过来的。”
“移栽?”
狸奴点头:“是从篱落斋移栽过来的。”
篱落斋……
眠篱知道这个地方,但是却不是从现实中,而是从梦和意识里。
“篱落斋真的存在吗?”
因为她尚未恢复全部的记忆,这让她对自己意识和梦里所见所感是否全部属实仍会心存疑虑。
狸奴目光中透出一抹幽深:“每年冬至来临时,公子都会去篱落斋小住几日。”
眠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阵,眠篱又问道:“那兰株公主为何会早死?”
她边说边看向手心里刚才拾捡起的数朵篱花。
半晌,狸奴的声音才传来。
“老族长背负了‘妻死子存’的襄族世咒。”
女主惊愕地看向狸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兰株公主的死竟是世咒所致。
尽管襄玉告诉她,她是破解世咒的祭品,其后她也陆续从襄玉和其他人口中听说过关于世咒的一些事情,但她对世咒到底是何物,终究还是如同雾里看花,只有模糊的印象。
而且她见襄族一直鼎盛,屹立氏族顶峰终年不倒,心里还想着这世咒不过尔尔,根本无法伤及襄族太多。
可此刻听狸奴说起,才意识到这世咒比她想象的果然要更凶险更厉害许多。
而且,妻死子存……
即是兰株死,襄玉活。
无法选择之下的二选一。
老族长和公子,该是带着何种心情活到现在的?
狸奴见她这般反应,不禁又道:“不然,公子为何如此费尽心思地将你种植并豢养长大,在之后的六百多年里,又一直苦苦四处寻觅你,你以为又是为了什么?”
狸奴眼色一沉:“眠篱,你已经成为公子一辈子都挣脱不开的宿命了。”
眠篱神情一愣,被狸奴的一番话再次震撼住。
“我是被……被公子找到的?!”
不是偶然遇见的么?
狸奴深深地看着她:“六百多年前,你自及笄礼上消失后,再次醒来,就失忆了,出现在四大鬼田乡中最为苦寒贫瘠的西部鬼田乡雾城里,公子若不是为了亲自找到你,又怎会深入那就算是胤安的小族和寒门都不愿前去之地。”
眠篱吃惊不已:“公子他……”
狸奴叹气:“公子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眠篱睫毛剧烈一颤,坠积其上的雨雾随之被抖落下来,泻在脸颊两侧,跟飘飞至脸颊上的微细雨水迅速融合在一起。
眠篱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睑,手刚一松,手心里的花瓣便尽数洒落在脚下。
眠篱低头看了眼脚边数朵被她捏得已失去生气的篱花瓣,一阵沉默后,她又道:“狸奴鬼侍,你错了,公子他并非是在我身上倾注心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襄族。”
说着她抬头看向狸奴,指着面前的篱花树道:“公子用我的血养灌这株篱花树,是为了确定我到底死没死吧?”
“若我死了,这棵篱花树上的花朵会瞬间枯败,对吧?”
狸奴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就算如此,你也万不该对公子生怨。”
眠篱发出一声讽刺的笑:“这才是你今晚特意前来跟我说这么多的目的吧。”
“来劝我莫要因那夜公子给我的一巴掌对他生隙。”
狸奴不答,眠篱知道自己又猜中了。
“狸奴鬼侍,你说公子当初将胤安所有的篱花花期锁入我的身体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他神通广大到提前预知了我会在及笄礼上消失,于是提前布局,好方便日后追踪我吧?”
眠篱说完这句话时,不知为何,笑容里竟带上了一抹从未有过的苍凉。
也就是这一瞬,狸奴看在眼里,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