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贵走后,陈岚又闹了许久,闹着要回家,哭得撕心裂肺,不讲道理,怎么都哄不好。时雍和宝音都有些无奈,怜惜她受了刺激脑子转不过弯来,只能哄着她,将就着她,却无法告诉她,那个家她已经回不去了。
陈岚脑子似乎有些乱,一直在胡言乱语。一会说天气凉了,想给阿拾做一件袄子。一会说山上风大,贵子哥出门要换上厚衣裳穿那双缝了棉花的靴子,一会还会模仿风声呜呜地吹……
这样的陈岚,让时雍和宝音难受得仿佛被火烤一般。
她们其实想知道,除了在宋家胡同的那段记忆,陈岚还能不能回忆起什么,与那些伤害她的人有关的。
然而遗憾地是,无论她们如何引导都没有用。陈岚能想起很多与宋长贵生活的细节,对别的事情却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她都不记得她曾经是个大晏的公主,她的记忆除了现下,只剩下宋家。有时哭,有时笑,神情恍恍惚惚。
宝音有些相信宋长贵的话了。
在他捡到陈岚的时候,她已经疯了。她真正遗忘的是和宋长贵在一起之前的往事,那个真正造成她伤害的人,被她彻底忘记。
天渐渐黑下去,陈岚闹够了,慢慢平静下来,任由时雍扶她到床上躺下,拿了银针出来,为她针灸宁神。
陈岚昏昏欲睡,偶尔身子抽搐一下,转头看着时雍。
“阿拾,我们不回家吗?”
宝音听得痛彻心扉。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很想让宋长贵休妻来娶她算了,只要是囡囡要的,只要是能让囡囡开心的,只要囡囡不再哭泣,不论是什么,宝音都愿意给她。
好在冲动只是瞬间,她很快找回理智,克制住了这种疯狂的想法。
因为囡囡没有真正的意识。
要如何决定未来,她想等囡囡好起来,由她自己来选择。
“阿拾,你娘还能好起来吗?”宝音看时雍慢条斯理地为陈岚针灸,语气有些焦灼不安。
陈岚顺从地躺在那里,仿佛要睡过去了,闻言她突然抬了抬眼,皱眉对宝音道:“姐姐,我好的。阿拾,我好的。”
时雍笑道:“可不么?你比谁都好呢。你是最好的娘。”
陈岚点点头,脑袋垂到枕头。
时雍侧目朝宝音眨了眨眼,一直等到陈岚睡过去,她才收了银针,为陈岚整理好衣服,盖上被子,神色严肃地望向宝音。
“她情况很不稳定,能不能恢复到从前,很难说。实际上,她眼下只是身子有些虚弱,并无别的疾病,至于神识记忆,全得靠她自己的意志。”
唉!
宝音垂下眼帘,凄叹一声。
“若是囡囡不能好起来,以后我去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我爹娘?又有何面目面对囡囡的父母?”
这天晚上,时雍在宝音长公主嘴里听了许多与先辈有关的故事。
那些如雷贯耳的人从宝音嘴里说出来,熟悉而又陌生。宝音对广武侯陈景很是敬仰,对时雍说了许多陈景的事迹。
那些年的快马扬鞭,戎马飒飒,从烈阳沙海到漫天大雪,从南疆丛林到漠北草原,直到陈景战死通宁远。他跟随先帝南征北战,率千军万马横扫漠北,驰骋沙场,可是苦熬半生,却未能马革裹尸,永远地埋尸在通宁远一个未知的地方。
宝音说,在茶马古道上有一座将军庙,便是为了纪念陈景而修建,据说香火鼎盛,若有一日,陈岚好起来,便同她一道,前去祭奠。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时雍听得眼眶发热,那个手起刀落策马扬鞭的身影映在了脑海,那个英雄的模样仍然年轻。
宝音说:“那是你的外祖父,你要记住他,替你娘记住他。”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宝音说完陈景,又说了许多时雍以前根本就无法涉及到的皇家密事。
在说到道常为赵胤推命这件事时,宝音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笑起来,看着时雍道:
“你与阿胤合卜那事,后来是如何了?”
这京城,果然没有几件事能逃过长公主的耳朵,哪怕她终日深居简出。
时雍垂下眸子,不好意思地道:“大人说由他来办,叫我不用操心。如今婚期已定,下个月底我便要出嫁了。”
出嫁?
宝音眼前恍惚一下。
转眼间,孩子都要出嫁了。
宝音笑叹一声,眼角弯了起来,浮出几丝若有若无的皱纹。
“你和阿胤这脾气倒是相合,天生一对。不过,道常和觉远都是得道高僧,他们推算的命理,也不可置若罔闻。”
时雍一怔,抬头看着她。
宝音道:“道常法师不仅推演国运,一丝不差,也为家母家父测算过命理,包括我……”
她目光幽幽凉凉,语带叹息,“一切皆是命啊!谁也逃不过。”
时雍眉头蹙起,“殿下是说?道常推算的事情,结果都应验了?”
宝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道:“天意示下,你们就不能当成没有发生过。但是,也不必太过害怕。我们可以请觉远大师另指一条出路嘛。”
“出路?”
“我母亲说,万事皆有解法。出题的是老天,应对的是我们。”
时雍不解地望向宝音,只见她眼底浮起一层深深的无奈,又夹杂了些许温暖。
“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不懂得迂回。此事,交给我来办。”
时雍唇角微抿,“多谢长公主殿下成全。”
宝音疼爱地执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