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十五年六月初三日,贵人邓绥被册封大汉皇后。这一日,骄阳似火,晴空潋滟,刘肇在却非殿前迎来了他的第二任皇后。
却非殿前,文武百官神情肃穆,衣冠隆重,依序而列大殿玉阶之下。数百名内侍宫女着清一色红黑相间的衣裙,手持仪仗,恭敬肃立于殿前和阶下。看不到尽头的巨幅大红色绡绫从却非殿殿门一直延伸开去,纵贯半个皇宫,直至安福殿前。
刘肇身着玄黑色冕服,以镶金红线绣飞龙在天图样,头戴十二旒冕冠,气宇轩昂,尽显帝王之威仪。
红绡的另一边,数十名内监高抬流光溢彩的凤辇,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乐府鼓乐齐奏,上百名宫中贵妇按名分位次紧随凤辇之后。
当看到凤辇的那一瞬间,刘肇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他突然间想起了十一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就是这样迎娶了阴静姝。那时的他方开始亲政,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之际;而那时的她亦正是青春韶华,纤尘未染之时。那大概是他们各自最好的年华,毫无保留的给了彼此。如今,时过境迁,斯人已逝,可叹人生之无常。
思虑之间,新后的凤辇已行至殿前玉阶之下。鼓乐声停,太常高宣天子立后圣旨。宣毕,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凤辇徐徐落下,邓绥在众人的搀扶下从辇内缓缓走出。一身大红曳地凤袍,拖旖三尺有余,凤袍以金丝绣百鸟朝凤之图,如云的乌髻上,是凤凰于飞琉璃金凤冠,下缀赤金凤尾玛瑙流苏。
邓绥在玉阶下站定后,文武百官以及所有宫人齐齐跪俯于地,向这位新的大汉皇后行稽首大礼。
礼毕,邓绥迈出了踏上玉阶的第一步。
九十九级玉阶,通向大汉王朝权力的巅峰,这一路,不再有任何人相伴,只有她一人,只能她一人,一步一步走上去,走向至高无上的荣耀,走向那个孤独的站在最高处的人。
刘肇独自一人立于殿前,当众人都跪俯下去之后,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还有那个正一步步走向他的女人。这个女人曾经是他心头一个最旖旎的梦,而今,梦褪去了斑斓的色彩,露出了底色,莫名竟有些许的悲凉。十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变了,很多容颜也改了,包括眼前的她。犹记得初见时,她光洁的脸颊还有少许稚嫩的圆润,如今,青涩褪去,轮廓亦渐渐分明,明艳中添了几分凌厉。
漫长的十年,仿佛浓缩在了这九十九级玉阶上,他看着邓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往昔的柔情记忆却一幕一幕如烟散去。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眼睛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避开了他,她垂眼,恭敬的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刘肇亦是无言的从身边内侍监的手中拿过皇后玺印,郑重的赐予她。
邓绥谨遵礼仪双手接过皇后玺印,行礼,礼毕,起身,与刘肇并肩而立,再次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她的所有动作都如行云流水,精准无误;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丝情绪,目不斜视的平静望着前方,似乎对于手中的皇后宝玺,无喜亦无感。
是夜,帝后同殿而寝。上一次这样的同室而处,已经是大约一年前的事了。
富丽堂皇的广德殿,处处张灯结彩,宫人们热闹的来来往往,这样的热闹,也是许久未出现过了。华灯初上时,喧嚣逐渐平静,宫人们小心翼翼的将内殿铺设停当,陆续退了出去。
欢声笑语消散后,安静的内殿中,新后凤冠霞帔,静坐龙榻之上,刘肇却在窗阁之下,背手而立。高悬的灯笼和喜庆的彩烛,将宫殿照的通明。
这一帧景象,也不知定格了多久,刘肇方才转过身去,默默的看着邓绥。她低垂眼睑,华服凤冠映衬下,美的摄人心魄。
“十年了,”刘肇缓缓道:“朕还记得十年前,你进宫时候的样子······”
邓绥蛾眉不经意的耸动了一下,朱唇轻启道:“臣妾多谢陛下记挂。”
十足的分寸,十足的疏离。
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刘肇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她,可是回头想想,千言万语不过是汇成一句,那就是,这些年来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然而,他的骄傲与自尊,他的敏感与脆弱,都不容许他问出这句话,最后说出口的只是淡淡的一句:“早点歇息吧。”
偌大的龙榻上,二人背对彼此,隔着一臂之距,犹如隔着万水千山。
翌日,长秋宫整饬一新,迎接它的新主人。
三宫六院的妃嫔命妇们早已候在殿外,等待觐见新的后宫之主。为表皇帝雨露均沾之意,后宫妃嫔,凡无过错者,均加以晋封,前岁诞下公主的美人吴氏擢升为贵人,宫人徐氏、颜氏、张氏擢升为美人,其余妃嫔也不同程度的加以晋封。
时辰一到,殿门打开,新任黄门侍郎蔡伦引着诸嫔妃依序进入殿内。
新后身着皇后朝服,薄施粉黛,端坐于大殿中央。众妃嫔纷纷下拜行礼。杨锦绣以及新晋封的吴贵人年纪都要长于邓绥,且都育有公主,刘肇虽无宠爱但素来待她二人不薄,久而久之便有些骄纵了,尤其是杨锦绣,面对这位年纪小于自己、进宫晚于自己、况且还未曾生育的新皇后,不知不觉间便流露出一丝倨傲的气焰。
邓绥打量了一圈,面前的人有的熟悉,有的还有几分陌生,毕竟她以往也不喜欢四处走动。但是在宫里久了,别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