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十四年的冬天格外的长,废后阴静姝也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温饬殿坐落于北宫的西北角,原是孝明皇帝一位妃嫔的居所,只是这位贵人不知得了什么毛病,在这宫里产下了一个死胎,跟着便失了宠,再后来竟熬不住在这宫里悬梁自尽了。自此以后,温饬殿便被认定是不祥之所,没有人愿意来住,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冷宫,只有被废弃的妃嫔才会被安置在此。
阴静姝生命的最后那段日月,在这所阴冷破败的宫殿里,每日粗茶淡饭,守望着头顶那一隅不停变换的天色,她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在。除了对刘肇蚀骨的思念以外,冷宫的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只是她的身体却如同秋雨后的海棠,迅速的衰败了下去。
而刘肇,自始至终未曾踏入过这座冷宫一步。
只有一人被准许来探视她,那便是周沁蓝。这个清冷如秋的女子,自进宫以来便一直如此,不争宠、不献媚、脸上永远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哪怕是面对刘肇。她的眉眼长得深邃而清丽,五官线条不似一般女子柔和,透着些许异样的风情,起初刘肇喜爱她的容颜,对她还算宠爱,可是她寡淡的性子总难免令刘肇心生不悦,加之又一直未曾怀上过一子半女,久而久之便令刘肇愈渐疏离。但她却是阴静姝在这宫里唯一算得上知心的姐妹了。
她二人的情谊在刚入宫同为家人子的时候便已经结下了。周沁蓝不喜欢热闹,从阴静姝获封贵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再到后来坐上皇后之位,她从来没有像旁人那般众星捧月,趋炎附势,反而离阴静姝远了些。如今阴静姝已成废后,宫中之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却再三恳求刘肇允许自己进入偏僻冷宫中,与这位失德的废后相伴。
阴静姝日渐枯槁,一个月光景便瘦成了纸片人。太医起初还常来诊脉,服了几次汤药丝毫不见好转。叶落知秋,对于自己的宿命,阴静姝心里已然有数了,索性也不让太医来看了。
周沁蓝差不多隔一日便要来到温饬殿,陪阴静姝说一会儿话,更多的时候,两人就在空荡荡的殿里坐着,沉默的望着庭院里的满地落叶,被风卷起,无力的四处飘散。
在阴静姝离世前五日,刘肇深夜里来到了永宁殿。
这是周沁蓝的宫殿,可这一次来到她的宫殿,并不是为她而来,只因方才睡意朦胧中,刘肇依稀看到了阴静姝,站在他的面前,一身素裙,泪眼婆娑。刘肇心里一惊,立即翻身坐起,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要去碰她,可是她却逐渐向后退去,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了黑暗里。
刘肇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当他再次躺下后,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涌满了昔日与阴静姝相处的情景,他记起了第一次抚摸她光洁的肌肤时指尖那柔腻的触感,记起了第一次躺在她的身边时胸口那炙热的温度。很多过去这些年来几乎都要忘却的回忆,如今全部在他眼前,一一闪现,心底随之涌来深深的不安。
于是,他坐起身来唤道:“来人!”
殿外侍候的朱奉猛的听到刘肇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焦急问道:“陛下,发生何事了?”
刘肇已经下了龙榻,一边穿戴着,一边自顾自道:“走,朕要去长秋宫看看。”
朱奉愣了片刻,随即惶惶低声道:“陛下,长秋宫,现在没人了······”
刘肇仿佛突然石化了一般,怔怔的立在原地,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朱奉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要召见温饬殿阴氏?”
刘肇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神色落寞的坐回龙榻,轻轻叹着,对朱奉问道:“她近来可好?”
朱奉心中猛的一沉,阴静姝的情形他最清楚不过,只是过去刘肇不问,他也不敢妄言。如今刘肇来问了,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阴氏,身子不大好···”朱奉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太医可去瞧过?”刘肇语气里明显带着焦虑。
朱奉回答道:“起初一直去瞧的,后来不知为何,阴氏便不让太医进殿了,这些日子,只有周贵人还时常去看她,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刘肇猛的咳嗽了起来,慌的朱奉连忙要去倒茶,刘肇连连摆手道:“不必了,随朕去永宁殿看看吧。”
就这样,刘肇深夜来到了永宁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周沁蓝没有受宠若惊,准确的来说,她没有丝毫欣喜的神色,似乎刘肇对她而言就像一个许久不见的客人。七八年了,这个女人一直是这个样子,像一块坚硬的冰,任谁也融化不了。如果说这宫里还有刘肇无法真正征服的女子,一个是邓绥,一个便是周沁蓝,只不过他的包容与耐心都给了前者,对于后者,他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刘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还是一身幽兰色的襦裙,一张美丽却冷漠的脸,他用不带有任何温度的声音问道:“你最近常去温饬殿,可知她如今情况怎样了?”
周沁蓝面无表情的脸上闪现过一丝惊讶,她想了想,低垂着眼睑,反问了一句:“陛下既然挂念姐姐,何不去看一看她?”
刘肇有些讶异,他没有想到周沁蓝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诘问,还是讽刺?
“朕问你什么,你照实说便是,何必多言?”刘肇的语气中隐隐有些不悦。
周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