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文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移到于旦脸上。
“那时候我爸做完手术,警察来医院调查。我爸说头和肩的伤处,是你拿棍子打的,他倒地之后你又狠狠踢了好多脚,造成了脾脏和肾脏的内伤。
等到警察离开,我在病房里求他,很有诚意的求,哭着下跪那种。我求他不要害你,求他说实话,你猜我爸怎么回答?”
于旦冷哼一声,“我对无奖竞猜没兴趣。”
“他骂我虚伪,骂我又当又立,是在惺惺作态的演戏,如果真心想救你,刚才警察在的时候为什么不站出来。我爸还说,警局大门二十四小时开着,想去自首随时都可以去,他绝不拦着。”
“不愧是社会我许叔,看事儿特透彻,说得一针见血。”
许嘉文对于旦的嘲讽毫无反应,自顾自地拿起换档杆附近的烟盒,抽出仅剩的一支香烟,用点烟器点燃。
“骂了一通,我爸态度软下来。他说之所以把一切推到你身上,既是袒护我,也是为了我们俩能免遭报复。他欠了赌债,身上的几处重伤都是债主打的,本来就没钱还债,如果再闹到警察那里,把那伙人惹毛了,后果会很严重。”
于旦来回轻敲着胸口,后悔没在车里备上一瓶清心降火丸。
他琢磨着要不要骂两句顺顺气,这时屁股处一阵酥麻之感,被手机震的。
进来了两条微信,分别是张姨和翁大能发的。
新:电炖锅里有白萝卜牛腩汤,开着保温,你俩回来时可以喝一碗。别喝太多酒,酒后别开车。
再回首:当年许老乌龟从金牙强手里拿了十五万好处费,这老乌龟特好骗,正红着眼跟我要三十万呢。
“我爸说等他出院了,先和债主那边儿谈妥,然后就去找警察,说对你不予追究,两家人私下和解。他很肯定地告诉我,你最多就是拘留一段时间,绝对不会坐牢。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按他说的来做。隔天警察再来询问时,我就给了和我爸那套说法相吻合的证词。”
“我爸说”这三个字出现得太频繁,把于旦折磨得不只是心塞气堵,还开始有些反胃。
要是换作人傻情痴的前任于旦,他对许嘉文带着厚重的感情滤镜,听了这些话,搞不好就要红着眼圈谅解她的不得已了。
现在的于旦就不同了,他对许嘉文的心理防备比城墙还厚,此刻只想甩出一张鲁豫微笑表情包:真的吗,我不信。
许嘉文早熟早慧,小学五六年级那会儿,就已经想法多多且心思缜密。
事发时她都二十岁了,情商一流,能游刃有余地应付烧烤店里难缠的醉鬼食客。精明人突然心智大幅退化,变成了被许老三随意摆布的傻白甜?
于旦打字回复微信,然后放下手机叹道:“我这个连知情权都不配有的工具人,真是被你们父女俩安排得明明白白。许叔欠债主多少钱啊,伤人罪又不是杀人罪,怕是不够抵吧。”
“三十万。”
“全免了?”
“免掉十五万,我爸还给他们十五万。”
这个数目倒是和“王律师”套到的信息对上了,原来那笔好处费不是给钱,而是免掉一部分债务。
于旦突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部分,这个部分很关键,能有力击破许嘉文的这套说辞。
他拿起手机打开车门,回头看向许嘉文:“我去对面的宾馆上个大号,你先捋捋思路,等我回来接着编。”
“我说的是实话。”许嘉文柔声道,看着于旦过了马路,她喃喃低语:“都是实话,只是不够完整罢了。”
………
宾馆前台的大叔眼睛半睁半闭,像小鸡啄米一样,头一顿一顿地打着盹。
被借厕所的深夜访客扰了睡眠,大叔心情不美丽,板着脸给于旦指了洗手间方向。
哗啦啦地放完水,于旦洗手时又顺带着洗了把脸。
拨出电话前他03,明显不是个适合打电话的钟点。
三声嘟嘟声过后,宋红缨接起电话,声音里透着半梦半醒的迷糊:“喔,怎么了于旦。”
“小姨,四年前除了法院判赔的十七万,你是不是还额外给过许家钱?”
这十七万于旦是知道的,为了支付这笔民事赔偿,他在看守所里签了委托书,宋红缨卖掉了金家街的老房子。
“这都几点了,你问这个干嘛。”宋红缨坐起身,睡意消了大半。
“和华影签保底不是挣了点儿钱嘛,把钱放在手里,三花两花就花光了。我打算按揭一套小户型,写小姨你的名字。”
“你有置业理财的想法,这倒是件好事。你可以去看看在售的那些楼盘,我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再帮你参谋参谋。
既然打算买小户型,那总房款不会太高,别让银行赚利息了,全款买吧,写你自己的名字,不够的部分我给你添上。”
宋红缨以为于旦提出买房写她的名字,是考虑他本人不容易办贷款,所以豪气地宣布,莫慌,小姨给钱。
聊了一会儿,她已经彻底清醒了,话锋一转问道:“买房就买房,你干嘛要提许老三?”
“你的不肖外甥现在能挣钱了,决心浪子回头,转做二十四孝好男人。给钱你又不要,我想着不如买套小房子哄你开心嘛。
之所以问你给没给许家钱,是想确认一下我的猜测。我进去之前,小姨你在公司做销售,薪水不低的,可是你连衣服都很少买,总说要攒着钱给我娶媳妇儿。”回忆起宋红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