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又这般不死不活地熬了三年,从来不敢远离南京一步。娘见我饱受折磨,自是痛心不已,又伤恸爹爹被害,不久也病死了。好容易熬到三年期满,那蒙面人确也守信,又来替我疗毒,这次竟说要七年以后再来。我道:‘你让我再这般熬忍七年,岂有半点生趣?我不若就此自尽、一了百了,爹爹答应你的事也遮瞒不住。’那蒙面人冷笑道:‘臭小子年纪轻轻,也敢来要挟于我?实话告诉你罢,我早已寻到当年载令尊归家的那名车夫问明细情,你爹发觉我的事后一路逃回应天,沿途根本不曾寻亲访友,他能将事情告知何人?那天多半是他为保住你的性命,随口胡诌一个谎话骗我,要我不敢对你下手;眼下我就算任由你这小子寒毒发作而亡,怕也无甚不妥。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况我当年答应了令尊,总要说到做到。你若真有胆量自尽,我决不会拦你。’说罢又消失不见。/p
“我在房中呆立半晌,忖道:‘不论爹爹所言是真是假,如今爹和妈都死了,就算我自尽后这蒙面人的隐事当真传了出去,我沈家人丁已绝,也不怕他再来寻仇。’当即下定决心,晚上偷偷一人来到秦淮河边,欲要投水自尽。但我毕竟心中害怕,在河边思前想后、逡巡良久,想到寒毒侵体时万蚁噬心之痛,终于一咬牙跳下水去。那时正值隆冬,河水十分寒冷,我一受冰水所激,立时寒毒发作,手脚躯干知觉全无,接连灌入几大口水,身子向河底沉去。忽有人一把抓住我脑顶头发,将我提出河面,道:‘看你小小年纪,如何就要寻死?’我此时寒毒游走全身,连话也讲不出来,模糊瞧见救我的是名癞痢老叫花。那乞丐见我这副模样,奇道:‘你并不会武功,怎会被这般厉害的高手打伤?你又怎能在他手下不死?’见我浑身发抖、没法答话,当即将我带到城中一间荒庙,双掌置于我脊背之上,我只觉后背一股暖流传来,将体内奔窜的寒气压了下去,顿时好受了些,心道:‘原来这乞丐和那蒙面人一样,也是位武林高手。’/p
“那乞丐运功片刻,见我脸上稍稍回复了些血色,收手道:‘到底是甚么人打伤了你?’我虽从未涉足武林之事,也听市井之徒提过江湖上有个丐帮,这叫花多半是丐帮中的高人,或能治好我的寒毒也说不定,当即将自己中了太阴指之事向他说了,就连我父被害的前因后果也一并相告,反正我也不知爹爹究竟因何事惨遭灭口。孰料那乞丐听了两眼放光,道:‘不错,是他,果然是他!’接着便问我道:‘这人七年后真会再来替你化解寒毒么?’我道:‘他已救过我两次,倒是不曾爽约。’/p
“那乞丐略一思量,道:‘你想不想学成厉害武功,以后为父报仇?’我道:‘似我这般苟活于世,哪敢有此奢想?’那乞丐道:‘你若拜我为师,不消几年便是后辈中冠冕人物。七年后那恶徒倘再现身,我助你诛杀此贼,替你爹爹报仇。’我奇道:‘你为甚么要帮我?’那乞丐笑道:‘老叫花举目无亲,今日碰巧救了你性命,便是你我二人有缘。你嫌我武功不够高明么?’我摇头道:‘武功的事我一窍不通,不过那人说太阴指天下无人可解,你刚才出手替我疗治寒毒,自然是很厉害的。’那乞丐听了很是高兴,道:‘我姓木,你这便磕头拜师罢。’我也不加多想,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响头。/p
“我跟师父学了几年功夫,方知他确是世间少有的高手。随着我一身武功越来越厉害,才知天底下挣钱的法子实在很多,潜心斋的生意也愈做愈大。师父传授的内力十分古怪,我习练时日久了,竟与体内的阴寒真气融合一处,无意间学成了‘太阴指’,连师父也说这是不可求的奇遇,只是我的指力较那蒙面人自然还差得远。这太阴真气虽可为我所用,我身体的寒毒却未能随之消解,每月仍是定时发作,师父也无计可施;尤其到得最近两年,每回都要用细针猛刺自己手臂,方可捱过寒毒之苦。/p
“几年前我听说有笔大买卖要路过南京,便联络左近群盗在天长县郊外将货物截住,见对方除去几名车夫,并无镖行武师护送,这一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几人正要上前掠劫财物,对方马车中倏然跃出一人,每出一剑便刺死我一名同伴,片刻间将我手下杀得干干净净。他见我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只当我吓傻了,笑道:‘你又不来拿银子,又不撒腿逃跑,却待怎样?’我道:‘你把他们杀了,这银子都是我一个人的,我谢你还来不及。’/p
“他见我竟不害怕,也有几分吃惊,我两人便动起手来。对方年纪比我稍长几岁,功夫可真不弱,我俩打了半天没分胜负,各觉讶异不已。我有位远房叔祖癯樵先生是雁荡派的高手,他有一味独门mí_yào十分厉害,我这叔祖又是风雅之士,酷爱以曼陀罗花入画,便给这mí_yào起名曼陀散。叔祖他不知我会武功,我暗中寻机偷到了曼陀散的配方,数次靠此化险为夷,我当时眼见不能取胜,便突然撒出曼陀散的药粉,对方果然瘫倒在地。我正要上前搬运金银,那人却忽一跃而起,自后封了我的穴道。/p
“我心中十分惊讶,道:‘你怎会不惧我这毒药?’那人并不答话,用剑挑开我脸上黑布,奇道:‘看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不知尊师是谁?’师父不准我泄露他的姓名,否则便要取我性命,我只好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