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婆婆叹了口气,道:“我知你爹爹是正派君子,此事若换作其他女子,或许他一样会这么做,但我一颗心从此便在他身上啦。”她原本始终一脸凄苦,此刻眼中方隐现片许柔情。
顾青芷迟疑片晌,道:“婆婆既有此意,你和爹爹当年皆是风华正茂,后来你二人为何……为何鸳侣未谐?”戚婆婆啐道:“你这小丫头还盼着我们能成么?那一来便没有你啦。”顾青芷笑道:“我只是心中好奇。”
戚婆婆默然片刻,轻声叹道:“你爹爹这个人,不管遇上甚么事总是一副漫不经意的模样,谁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甚么。打从那天以后,我对围在身边那些少年正眼也不多瞧一下,你爹爹却只像没事发生一般,十次里倒有九次仍是跟着南宫崖来找我。我那时性子高傲,虽说心里十分中意你爹爹,眼见他待我只如往常,实不明对方心意,也不愿率先说出口来。”顾青芷暗道:“我和骆大哥虽也没说,但两人心里是明白的。”心头掠过一丝甜意。
戚婆婆接着道:“后来我见令尊始终对我不愠不火,胸中十分气苦,有时趁他在场故意装作同别人十分亲热,你爹爹见了也无沮丧之色。我心下愈加着恼,对他自然没甚好脸色摆,你爹爹见此情状,稍后竟不辞而别,连南宫崖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我心中怒发如狂,自此闭门谢客,甚么人都不见,脾气也越来越坏。如此一过数年,正是韶华易逝,‘玉铃索’这个名头,在江湖上便渐少有人提起。”
顾青芷听她语调凄然,叹道:“我爹爹是木头脑壳,婆婆当年若肯向他直抒心意,结果或许不同。”戚婆婆摇头道:“没大没小,怎好这样说自己爹爹?如此转眼到了宣德年间,令尊大器晚成、在江湖上声名渐显,我二人却始终再未谋面。这一晚星斗满天,我望着夜空呆呆出神,心中陡然涌起一个念头:‘大家岁数都不小啦,何必为此赌气?事情过了这么些年,就算真的被人笑话,总要把话说个清楚,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当即下定决心,收拾行装出门去寻你爹爹。”
顾青芷闻言一怔,道:“爹和娘是在洪熙元年结识,婆婆你……”戚婆婆叹道:“不错,等到我想通之时,已经是太晚啦。我一路询问打听,总算寻到你爹爹在乡间闲居之所,远远望见他家院宅,心中难抑激动之情。待我稍稍走近,却见令尊和一名女子在屋外浇花种草,那女子用绸巾替你爹爹擦汗,两人神情亲昵,显是关系非比寻常。我见状呆立当场,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顾青芷天真纯良,虽知她说的是自己父母,不觉仍替戚婆婆感到难过。
戚婆婆接着道:“我当时手脚冰凉,一时头脑发热,也顾不得礼数,径直走上前质问道:‘这女子是甚么人?’你爹爹瞧见我也吃了一惊,道:‘戚姑娘,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道:‘你日子过得这般逍遥快活,当然不想见我。’你爹爹道:‘这话从何说起?咱们足有十年没见啦,你一向都好么?我来给你引见,这一位便是内子。淑英,这位便是我常向你提起的“玉铃索”戚姑娘,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
“我只觉脑中一道晴天霹雳,几乎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欲坠。其实你爹爹那时已年近四旬,我也想过他必早已成家,只是此时亲眼见到,仍不免伤心欲绝。你爹爹见我神色有异,道:‘戚姑娘,你……你没甚么事罢?’似想上来扶我,却又犹豫不决。我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怒从心起,甩手一索朝他抽去,你爹爹一把握住道:‘戚姑娘,你这是做甚么?’我闻言心头一震,暗道:‘不错,我这是做甚么?他从未向我表露过心意,自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他没有亏欠我甚么。如今他二人情好意合,我既亲眼得见,何必在此胡搅蛮缠?’v首发
“我当时只觉万念俱消,也不欲再多追问,扭头便走。你爹爹在后叫道:‘戚姑娘,既然来了,怎不入内一坐?月婵!月婵!’我听他喊我名字,心中更觉伤悲,忍不住便要落泪,低头加快脚步赶路。行出约一二里,忽听身后有人呼道:‘戚姑娘请留步!’却是女子之声。我转头一望,乃是令堂快步赶上,当即强行慑敛心神,道:‘我此回恰巧路过府上,无意在此耽留,顾夫人不必多言。江湖女子不通礼数,适才我言语卤莽、多有冲撞,幸勿见责。’令堂道:‘哪儿的话。姑娘和铁珊是多年的好友,今日相会不易,怎么也要留下喝一杯茶,好好叙一叙旧。’我摇头道:‘我同尊夫只是泛泛之交,交情没那么深,实在有负盛意。’
“令堂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相瞒,我适才一见你瞧铁珊的眼神,便知你和他交情匪浅。’我道:‘我二人只是普通朋友,夫人休要误会。’令堂稍一迟疑,道:‘春风秋月、露往霜来,虽说我与顾郎此刻已结连理,姑娘在我夫君心中却非普通朋友。’我闻言身子一震,道:‘你说甚么?’令堂道:‘请恕小妹唐突,不知姑娘这些年可已得丝萝之托?’我摇头道:‘我向来孤身行走江湖,意不在此。’令堂默然片刻,叹道:‘不想姑娘对顾郎情深如此,实是造化弄人。’
“我心中不觉一酸,道:‘贤伉俪琴瑟和鸣,必可百年偕老,夫人切勿多心。’令堂道:‘我虽不会武功,亲族中却多江湖人士,非比世俗女子专爱争风吃醋,姑娘不用多虑。姑娘与顾郎少年相识,本是佳偶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