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清让摇头道:“这也不忙。木伯伯,你在丐帮蛰伏这么些年,行事向来小心,怎会突然指使大勇分舵的吴副舵主杀害舵主陈劲风?”木川嘿嘿一笑,道:“素闻宫主机敏多智,何不猜上一猜?”
冼清让淡淡地道:“这又有何难料?如今你心禅武功已然大成,当世除了顾骆两位大侠,只恐无人制得住你。当年你为了权势富贵不惜出卖义兄,自不会甘心一世埋名丐帮。你唆摆副舵主杀了陈劲风,之后再轻而易举将姓吴的除去替舵主报仇,此一来你虽只是三袋弟子,大勇分舵新任舵主的位子也非阁下莫属。韩济岩来年便要退隐,明年丐帮大会之上推举新的九袋长老,以木伯伯的武功身手,自也决难旁落。你当上长老之后怎样?自不免要觊觎帮主之位了。司润南武功虽高,说到手段权略,只怕远不及木伯伯你,他又非帮中嫡系出身,你要谋夺这帮主的位子,并非不能操持。待你做成了丐帮帮主,早已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就算真被思过先生识破了当年恶行,他老人家同丐帮交情深厚,再要杀你也已有所顾忌。木伯伯,我说得可对么?”
木川哈哈笑道:“我若真要当甚么舵主、长老,也不用等到今日。不过小丫头总也猜得**不离十,果然聪明得紧。”蓦地脸色一变,恶狠狠地道:“你派廖老头去邓州坏我好事,到底是何居心?”冼清让笑道:“木伯伯,是你自己在长葛不小心被梅长老撞破,与我何干?”木川恨道:“梅潜这老儿早不到晚不到,恰好那时也在荒园,事情偏有这般凑巧!只是景兰舟这小子怎知中了碧磷掌身上会留有掌印?当时他尚未和你爹爹相认,不该对这邪门功夫如此熟悉啊。”
冼清让道:“木伯伯,这事你可不能怪我。分明是你撺掇吴副舵主杀了陈劲风,那群瞎眼花子却都以为是我下的手,我命手下说出真相,只不想蒙受不白之冤。”木川笑道:“丐帮与无为宫本是冤家对头,宫主何妨便替老夫担了这项罪名,李代桃僵,亦无不可。”冼清让叹道:“我现在是孤家寡人,怎还敢同丐帮争短斗长?木伯伯,你的如意算盘归根到底是坏在梅长老手里,该当去找他算账才是。”
木川冷笑道:“‘岁寒三友’聚众叛教,你想挑唆老夫去替你对付他们?木某若上了你的当,这几十年都算白活啦。景兰舟这小子在邓州误了我的大事,我早晚饶不过他。宫主既然对这小子有意,老夫先送你到地府迎候情郎便是。”冼清让道:“木伯伯,你连我娘留给你的书信也不要了么?”木川脸色一沉,道:“小丫头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想使缓兵之计!你哪来甚么书信?”
冼清让微微一笑,道:“东西就在我这儿,信不信在你。木伯伯,我将娘亲遗墨交给你无妨,你须答应今日放我离去。”木川冷笑道:“你若真有书信在身,待我取你性命之后,其物自归我有,哪容你讨价还价?”冼清让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道:“木伯伯,你要杀我不难,我只须手上稍一用力,这封信立时化作齑粉,你再也不知娘亲临终前有何遗言与你。”
木川定睛一望,见那信封上写着“吾夫林三亲启”六字,字迹娟秀韶美,果是唐赛儿手笔,又见封筒逆封,心中登时信了七八成,略一迟疑,伸手道:“好!把信给我,老夫放你走便是。”沈泉惊道:“师父……”木川喝道:“住口!”沈泉脸色一变,不再言语。
冼清让道:“木伯伯,你答允的事可要作数,令高徒也不能向我出手。”木川傲然道:“老夫虽非仁人君子,尚不至失信于你这小辈。”冼清让笑道:“一言为定!”纤手一扬,将信封掷向木川。后者伸手接过,十指忍不住微微发颤,开封取出素笺,一行行熟悉的簪花小楷登时映入眼帘:
“林郎吾夫如晤:君见此信之时,妾已身归尘土久矣。恨君畴昔寿年不永,中道舍妾而去,妾每耳存遗音、目思馀颜,无不回肠寸断,常思追随君于地下,以续夫妻未竟之缘。奈何浮生如梦、碧海桑田,唯妾蒲柳弱质,虽心慕卫寡、蔡妻之节义,终不能善始善卒,缅想与君早年海约山盟,世有轻言寡信者,妾之谓也。幸蒙皇天垂佑,欣悉君玉体尚安,妾心且喜且愧,喜慰君之无恙,而愧己之负情。君既无相认之意,是必衔恨重深,妾亦无颜乞宥于旧人。唯妾有一义女,生来蕙心兰质、冰雪聪明,足可付以衣钵。倘蒙君垂顾前情,敢请为妾善遮护之,勿使受人侵凌。
“今妾顽疾缠身,来日无多,追念此生碌碌无成,自知樗栎之材不足拔济天下,心中亦无所怅;惟与君白头不终,殊以为憾。曩者妾身有眼如盲,致与君咫尺千里,今兹贱体病剧,实将天人永隔矣,惟念聚散难期,离合有命,雨恨云愁,莫可尽言。妾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生一世如轻尘弱草、白驹过隙,成事不说,遂事不谏,喜乐哀怨,尽归空幻。盼君嗣后多执并蒂之思,勿以得失荣枯为念,百年后自当与君会于九泉,相视而笑。伏纸涕零,不知所言,望君珍重。妻赛儿绝笔。”
木川细细阅毕信中文字,半晌不发一言。冼清让道:“木伯伯,这可是我娘亲笔手书?”木川缓缓点了点头。冼清让道:“我已将此书转交于你,眼下能走了么?”木川听而不闻,呆呆出神良久,才将笺纸小心翼翼折好收入信封,开口道:“你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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