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为人极工心计,此趟虽与沈泉备下上千斤炸药,毕竟难以布满整片山谷。先前他掳走林岳泰后虽已可点火引燃,但当时谷中烟雾弥漫,难辨众人方位,木川唯恐炸不死文奎及景兰舟,故而待对方出谷后又趁交手之机将其诱回谷中。他所挖地洞四周均已埋满炸药,木川将文景二人诱至洞旁,便与沈泉跃入洞中躲避,孰料文奎竟于千钧一发之际将景兰舟奋力救出谷外,终究未能将两人一起炸死。但他见文奎已然丧身谷中,夺妻之恨终得复仇雪耻,心中仍止不住得意万分;只是适才炸药威力实在太过猛烈,饶是木川内力深厚,在地洞中也被震得心胆俱裂、手脚发软,半晌才回过神来。沈泉本就内伤未愈,脏腑又受这震霆之威一激,方才在洞中便已口吐鲜血,此刻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勉力强行支撑。
木川见沈泉已然不支,德玉和尚果真反戈一击,彭尹二人已被管墨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自己如若贸然动手,未必胜得过景兰舟与德玉,心下盘算已定,大可日后另寻时机再除去景兰舟,当即笑道:“大师受人之托,有始无终,老夫也不相强;他日赞善圣僧座前,你我自有分辩。泉儿,今日便饶姓景的一命,我们走!”转头瞪了彭尹二人一眼。两人不敢与之对视,低头跟随木川师徒离去。
三僧齐齐望着德玉,后者默然片刻,长叹道:“季路一言,可不慎乎!”向景兰舟道:“沈居士与他师父皆是睚眦必报之人,少侠宅心忠厚,不可不防。”顿了一顿,又道:“尊师兄器宇不凡,大有国士之风,可惜殒殁于此,实令人痛彻心扉。我师兄弟在南京酿成大错,尚未能够补过,不意文居士竟也溘然长往,教小僧终身心不自安。”景兰舟强忍哀痛,缓缓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师不必自责,多谢适才相救之恩。”德玉叹了口气,朝他合十行礼,领着三僧也随沈泉方向去了。
管墨桐迟疑片刻,问道:“少侠此刻欲待何往?”景兰舟沉吟良久,道:“晚辈此行原要去开封探望骆师姐伤势。”管墨桐点头道:“骆二小姐既得我师兄诊视,先天掌之伤已无大碍,只须静养两月便可痊愈。”景兰舟道:“若无长老最初施针相救,骆师姐也撑不到林大夫前来,这事原要相谢。”
管墨桐缄默无言,半晌方道:“此事追本溯源,原是管某居心不良,欲借少侠之手寻出我师兄的下落。老夫机关算尽,不过是镜花水月,反落得贻笑大方,且令恩师长眠之地化作焦土,异日必定不得善终。”景兰舟道:“事已至此,追悔亦是无益。长老眼下受伤不轻,须要小心木川师徒趁火打劫。廖长老日前也为木川所伤,长老不如往投宜阳县休养数日,互相也好照应。唐老宫主之妹端木夫人当下也在廖家庄,彼处尚有少林高僧护持,当不惧木川侵扰。”
管墨桐嗟叹道:“不想廖老哥与我尽皆败于木川之手,桐柏二仙今日威名扫地。”景兰舟道:“木川武功高强,世间少有敌手,长老不必介怀。晚辈见过骆师姐后,便当回庄向家师禀明近情。”管墨桐点头道:“若得思过先生出手,必能替武林除此大害。”景兰舟咬牙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景某定要亲手替师兄报仇,怎可让家师劳心费神?”
管墨桐见他形容憔悴,知他心伤文奎父女之亡,叹道:“少侠也无须太过伤神。依管某之见,冼宫主该当尚在人间,犹未为木川所害。”景兰舟浑身一震,忙问道:“长老何出此言?”管墨桐道:“当年我随唐教主山东起事失利,朝廷悬赏重金显爵捕拿我等一干首脑,故而唐宫主其后行走江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无为宫举教上下知晓老宫主样貌者,不过老夫和唐亘两人而已,怕就连冼宫主也不曾见过。”景兰舟心道:“梅长老亦曾窥睹唐宫主姿容,桐仙想来不知。”便也不多开口。
管墨桐接着道:“洪熙元年夏末唐宫主独身一人前往广东办事,数月后从广州抱回一名女婴,说是两广山民作乱,这婴儿的父母为贼兵所害,恰逢老宫主路过将其救下,见这婴孩天真可爱,更收之为义女。待这女娃年岁稍长,管某见其眉眼口鼻无不酷肖唐宫主,便已瞧出古怪;到得十几岁上,更出落得与老宫主年轻之时几无二致。我当时便猜想这女娃多半是唐宫主的亲生女儿,只是未得实证,今日果不其然。”
景兰舟面色苍白,道:“倘若冼宫主长得同她娘亲肖似,木川见之必定恼恨,冼姑娘更无活理。”管墨桐摇头道:“林三这个小子,老夫最是熟悉不过。其人聪慧颖悟,原是俊才难得,可惜行事胆大于身,又勘不破一个‘情’字。他若非为唐宫主偷走我师父的心禅秘笈,早被恩师收做关门弟子,此刻必已成为武林一代宗师。当年林三假死避祸,眼见发妻移情,心中自然深恨尊师兄,连带铸错山庄也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此事原不希奇。冼宫主虽是尊师兄同唐宫主所生,毕竟是老宫主的亲生骨血,容貌又和母亲有七八分相像;木川一见之下,惭恨哀愤则必有之,若说要杀害唐宫主的亲生女儿,管某料他没这个胆气。”
景兰舟微一沉吟,道:“长老与木川虽是旧交,但如今时隔多年,其人又连逢巨变,只怕心性早已不同往日。我观木川出手狠辣无情,全不以人命为念,冼姑娘她……她未必能逃得性命。”管墨桐道:“适才管某与沈泉等人在谷中埋伏,听少侠讲到冼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