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泰忽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沈大官人,林某如肯交出《药鼎遗篇》,你当真放他们走么?”沈泉道:“有违此言,教我天诛地灭、死无全尸。”林岳泰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阁下虽非君子,林某便也信你一回。你放众人出谷,我将遗篇给你就是。”
景兰舟惊道:“前辈何出此言?遗篇一旦落入其手,江湖从此永无宁日,此事万万不可!何况沈泉奸猾谲诈,山谷内未必当真埋满了炸药,或是他虚张声势亦未可知。”林岳泰摇头道:“林某入谷时已闻到四下隐有硫黄硝石之味,只没想到敌人竟费尽心力设下这等机关,这人没说假话。老夫钟鸣漏尽之年,死有何惧?少侠同楼主国士无双,却不能陪着我这糟老头子殒身于此。《药鼎遗篇》虽是我恩师遗物,林某也不能贵物轻人,平白搭上两位的性命。少侠若想报仇雪耻,日后多有机会,难道你要苏楼主也一齐死在这儿?”景兰舟闻言不由默然。
管墨桐道:“师兄,你真要将遗篇给这小子?”林岳泰叹道:“我若不交出秘笈,连你也不能活着出谷。师弟,你害我爱徒险些丧命,逼得我十余年不敢见人,这些且都不论,我二人几十年同门学艺之情,林某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毕命于此。”管墨桐嘿然良久,缓缓道:“师哥,我知你一向只奉恩师遗命行事,也非真的怪你。若非师父他处事有失公允,咱们也不致闹到这般田地。”
林岳泰摇头道:“直到此刻,你仍在责怪师父的不是。也罢,董庄主,你定是头一个愿意出谷的了。苏楼主,师弟他不会下手害我,你先放这人去罢。”苏枫楼冷冷道:“林大夫,你要同尊师弟论叙师门旧谊、要将《药鼎遗篇》拱手奉人,这些都由得你;姓沈的跟我有血海深仇,苏某今日定要手刃此贼,与你可不相干。董庄主是苏某手下败将,放不放他,那也随我。”
董彦杲哭丧着脸道:“苏老兄,俺不过受人之惑,想瞧瞧《药鼎遗篇》上记载的奇功;先前在南京同你有些计较,也都是一时误会。当初俺答应助冼宫主重登教主之位,这话岂能有假?你如肯放了董某,我自当加倍出力,定能遂了老兄心意。”众人见他两面三刀、为求活命极尽卑谄奉迎,无不暗暗鄙夷:“这人武功虽高,品格如此不堪,脸皮当真厚得可以。”唯有管墨桐一向熟知其为人,心下不以为奇。
苏枫楼冷笑道:“你若真想活命,便替我杀了姓沈的小子。”董彦杲道:“这人在谷中遍埋炸药,打定主意要同我们玉石俱焚,怎好动他?”苏枫楼森然道:“眼下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横竖是死,你仍不肯一试?我说这小子没胆量点燃炸药,你敢不信苏某?”董彦杲微一迟疑,咬牙道:“好!我依老兄便是!”
苏枫楼右手骤然一拂,将一枚丸药送入董彦杲口中,顺势一托他下颚,后者已将药丸吞落下肚。苏枫楼松开左手道:“这毒药半个时辰之后发作,你若杀不得姓沈的小子,到时肠穿肚烂,死得苦不堪言,莫怪苏某心狠无情。”
董彦杲心中叫苦不迭,双掌一错,正要扑向沈泉,林岳泰忽道:“且慢!苏楼主,沈泉乃是亡命之徒,你如此苦苦相逼,不怕大伙一起葬身此处么?”苏枫楼哈哈笑道:“他不怕死,难道苏某便是贪生之辈?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要我向这后辈低头,那是痴心妄想!”转头盯着沈泉道:“你小子有胆点燃火药,苏某敬你是条汉子!”
沈泉大笑道:“沈某倘若事事教人估中,焉能活到今日?”倏地左手一挥,又朝天掷出一支响箭。董彦杲脸色大变,恶狠狠地道:“臭小子,当真不要命了么?”双掌连拍,欺身攻上前去。他心中盘算已定,沈泉既熟知谷中埋藏炸药机关之所,假使他当真点燃炸药,自己只须死死缠住对方,不离后者半步,活命之机便大过旁人。
沈泉身形闪动,急速向后退开,忽听四下接连传来嗤嗤之声,谷中十多处地面不停喷涌出五色浓烟,正如当日吴江城外林中景象一般。景兰舟惊道:“五色神砂!”董彦杲微微一怔,见沈泉身影已在烟雾笼罩之中,便不敢逼上前去。谷内地势虽甚旷阔,但这五色烟雾弥散极快,转眼便已布满山谷。众人虽大都是历经风波的老江湖,此刻俱各视不见物,心中皆不免有几分慌乱。
苏枫楼心念一动,张口喝道:“快将林大夫护住!若被沈泉趁乱将人夺走,咱们几个有死无生!”管墨桐亦心知不妙,当即连同苏、景二人将林岳泰围在当中,各自凝神运气,防备有人在烟雾中忽施偷袭。一片雾沈云暝之中,听到左近似有脚步窸窣远去之声,也分不清是沈泉还是董彦杲。
苏枫楼低声道:“眼下在谷中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林大夫、管长老,你二人能带我们出谷么?”管林二人在梅山习艺多年,对这片山谷实是再熟不过,此刻虽说目不视物,于谷中地形仍是了然于胸,当即指明了谷口方位。苏枫楼道:“咱们悄悄移向谷口,勿要发出响动。我们虽瞧不见敌人,对方同样看不见咱们。”
四人在管林二人引领之下,缓缓向谷口走去。此时山谷中烟雾更浓,众人但觉眼前一片五彩斑斓,宛如身处太虚幻境,几已伸手不见五指。到了离谷口七八丈之处,苏枫楼率先停步,拾起些碎石断枝朝谷口掷去,传出一阵啪啪落地之声。稍稍静待片刻,谷口外又是一声巨响,浓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