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馨摇头道:“假使我夫君未死,大姐她未必便能轻易举事。当年白莲教在山东滋蔓炽盛,先夫早觉察势头不对,曾数次向朝廷密奏,可惜主事官员尸禄素餐,将我夫君之言视若不见,终致大祸酿成。”景兰舟心道:“唐老宫主为救世济民揭竿而起,乃是仁义之师,你丈夫却向朝廷告密,只怕不是好人。”转念又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既在朝为官,也不过是克尽厥职,难说有甚过错。至如‘锦衣三鹰’等辈,甘为佞臣爪牙,侵害朝廷忠良,却是情理难容。”
廖淙声叹道:“唐宫主早年举义旧事,本教只管长老最为清楚,廖某也不甚了了。当年山东义军折戟之后,文皇帝大索天下,只为抓捕唐教主一人,教主她不得已谋庇于宁王,着手创立本教亦是出于王爷资助。”端木馨冷笑道:“宁王果不愧为当世枭雄,不臣之心三十年来始终未灭。”
景兰舟闻言一怔,道:“端木前辈,你说宁王图谋不轨已有三十年之久?”端木馨道:“朱权这老儿徙封南昌四十余年,只恐心中无一日不怀逆谋,我已给他少算了十多年,难道还不够么?”
景兰舟不解道:“晚辈听说宁王是宣德初年间结识的唐老宫主,委命其招兵买马创立无为宫,算来至今不过将将二十年罢了。夫人方才说宁王谋逆已三十年,莫非另有所指?”端木馨摇头道:“宁王深恨太宗皇帝,一心蓄谋窃国,怎会隐忍至其孙即位方有异动?当年先夫尚在时便已探得些微蛛丝马迹,获知朱权有非常之谋,本欲细细追查,可叹壮志未酬。”景兰舟奇道:“有这等事?此中备详可否相请见告?”
端木馨摇头道:“此乃朝廷机要,先夫当日亦未多言,只提到宁王同北境外寇往来频切,疑心他有通敌之举。”景兰舟心中一震,暗道:“无为宫受宁王之命遣人护送树海,莫非朱权三十年前便与瓦剌互通?只是三十年前瓦剌部尚未强盛,势力远不及东面的鞑靼。难道宁王狼子野心如此,与蒙古诸部皆有勾串?”
廖淙声叹道:“宁王雄才大略,当年因一念之仁中了文皇之计被逼投身靖难,事后又遭偏封荒远之地,也难怪他心中不平。王爷自知深受朝廷猜忌,招揽一众武林人士不过为求自保,若就此说他有反叛之意,怕也是捕风捉影。”端木馨冷冷道:“我夫君远见卓识,决不会冤枉好人。”
景兰舟默然半晌,道:“廖前辈,木川那奸贼带走冼姑娘之时,全没说他二人要去往何处么?”廖淙声摇头道:“只字未提。”景兰舟沉吟道:“冼宫主真已猜到了木川身分?不知这奸贼一心打探的是甚么事?‘分钗破镜’、‘横眉竖眼’两句,又是甚么意思?”廖淙声叹道:“廖某昏蒙无知,全不解其中玄机,枉活这一大把年纪。”
端木馨忽道:“你在熊耳山救了本因老和尚一命,此处距离少林寺极近,何不前往一问?少林派乃武林太山北斗,寺中高僧众多,或许有人知晓木川的底细。”景兰舟心中一动,暗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忙道:“夫人所言极是,晚辈这便动身。前辈可与我同去么?”端木馨摇头道:“我当年大闹少林,无颜复入山门。况且廖长老身受重伤,倘若木川去而复回,那便如何是好?我武功虽不及木川,总能勉强抵挡一阵。”
廖淙声道:“廖某何德何能,竟劳夫人护持,实在被宠若惊。”端木馨道:“你也不必如此。峻节五老之中,以阁下品性最为朴直,少有豺狐之心。自我搬到熊耳山后,你每常遣人供送柴米绢布,礼数甚是周到,眼下我看护你几日,只算礼尚往来。”
廖淙声叹道:“此皆分所应为,何足道哉?夫人涌泉相报滴水,廖某无以为谢。眼下天色已晚,少侠何不在敝庄歇一夜再走?”景兰舟摇头道:“在下此刻心急如焚,片时也耽误不得,就此向两位前辈告辞,择日必返宝庄拜望。”当即辞过二人,出庄望东而行。
那少室山便在河南府登封县西,距离宜阳县不过百余里路程。景兰舟第二日中午到得少室山北麓,见一座大寺背靠五乳峰而建,正是千百年来的武林圣地少林古刹。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年间,隋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少林武僧助唐王李世民平定王世充有功,获赐良田水碾,自此威名远扬,被誉为天下第一寺刹,江湖中人八百年来始终推为武林正道领袖。景兰舟遥望见苍松翠柏掩映着寺院的绿瓦红墙,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威严森凛之相。
他牵骡走近山门,早有知客僧迎上道:“施主可要入寺烧香拜佛?”景兰舟问道:“不知本因大师可已归寺?”那知客僧微微一惊,问道:“施主尊姓大名?”景兰舟道:“铸错山庄弟子景兰舟求谒宝刹众位高僧,还请师父代为通传。”
那知客僧连忙转身入寺通禀,过不多时,只见两名黄袍老僧领着七八名弟子快步迎出寺门,其中一名黑衣僧人正是在熊耳山会过的圆性。景兰舟见状登时放心了几分:“圆性既已平安回寺,本因大师当亦无碍。”又见那两位老僧俱已年过六旬,一人颜貌痩瘠,唇下一簇枯黄的短须;另一人身材颇高,须髯虽皆霜白,却是面色润泽,脸上不见半点皱纹,神情甚为和蔼。他不由心中一震,暗道:“此二僧山峙渊渟、气度不凡,一望而知武功非同小可,不知是本字辈哪两位高僧?”
那枯瘦老僧走近前来,向景兰舟双手合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