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等几个师兄弟都是田澎捡来养大的孤儿,都随了他的姓氏。
师父带给田丰的可不止是功夫和人脉——虽然田丰打心眼里不喜海贼行径,早早就上岸了,但也不得不承认是依靠了海贼们烧杀抢掠的名声震慑江湖,他才能安稳的在岸上做个“蛇信子”。
去岁王守仁于南京走马上任,拉起水师剿灭施天杰一众水匪。江湖传言施天杰的二弟施天常之所以携妻率众投降,正是听了田澎的劝诫。而节节败退的施天杰也是因着二弟投降才慌了手脚,也忙不迭投降的。
以施家兄弟为核心的整个巨鲨帮因此而瓦解。
不愿投降而出逃的施家老三施天泰就把帮派覆灭的罪责怪到了田澎头上,寻人杀了田澎和他同在海鲨帮的两个徒弟之后,还又放出话来,谁收容田丰等几个出来自立门户的师兄弟、给他们生意,便是与他施天泰为敌。
施天泰如今依旧拉着巨鲨帮的大旗,在苏州府犯了数起案子,连官兵都敢砍伤,江湖人大抵不愿招惹这样的疯子,因此田丰这“蛇信子”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田丰并不想随师兄弟们远走他乡重新开始,就来松江府找到交情不错、黑白两道都有门路的陆三郎,想给他打个下手,毕竟陆三郎有官身,陆家也是大族,并不惧怕那些海贼,若能用半副身家也换个官府帮闲跑腿的清白身份,也算是个出路。
陆三郎深知田丰的本事,故而推荐给沈瑞,只道:“我这边都是些琐碎小活计,真让他来做才是杀鸡用牛刀,倒不如让他跟了你去,帮你跑腿打点,更能施展。有些长寿不方便做的,下不去手的,正好让他去。”
他又压低声音道:“此人早年也在海上讨过生活,水路上那些事儿也是门儿清,兄弟你总有能用到他的时候。”
沈瑞初时对于收留一个贼寇充满疑虑,这人同杜老八那种地痞又有不同,但听了陆三郎这番话,想着之后要往海贸发展,便颇为动心。
陆三郎又再三表示了田丰身上是没有案子的,他师父又是劝降施天常的功臣,官府虽没明着公开,但这些被招安的大小头目也都是有了官面上身份的,田丰这勾结匪类的名声也是断不会背上。
沈瑞与田丰敞开了聊过一次,见此人果然是嘴皮子利索,且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视野也颇为开阔,沈瑞说点子什么他都能接上茬,也算是个难得的人物,便应允留下他。
给他的也不是沈家下人的契书,而是织厂雇员的契书,这样彼此都有自由度。
田丰既寻了陆三郎,就是还想靠着这三寸不烂之舌谋生,如今能托庇于势力更大的沈家,怎会不好好尽力。尤其听闻这位沈二爷是王守仁王大人的亲传弟子,心下更生敬服——王守仁两年间剿了太湖水匪灭了巨鲨海寇,在江湖上已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田丰入了沈瑞门下后,与王棍子厮见过,两人一般的出身,倒是颇谈得来,且王棍子因给杜老八对外办事,也走过些地方,有些帮会不免有双方都认识的熟人,聊起来越发投机。
先前去拜山时,都是王棍子带着长寿并新选上来的张成林几个一起去,也是让长寿熟悉熟悉江湖路数。
自从田丰来了,再去拜山,长寿便不跟了,而是田丰跟着王棍子去,两人一个模样吓人,一个嘴巧哄人,倒也配合默契。
而晨起练功时遇到一处,两人就不免要伸手切磋两下,因着武力相当,又是点到即止,便是难分胜负,每日里都要约上比划这么一遭。
这边沈瑞看得兴起,招呼长寿一声,两人也加入战团。
这也不是大家头次过招,王棍子和田丰也不避让,分别迎上两人,伸手接招。
沈瑞和长寿的功夫都是王守仁和洪善禅师所授,较为正统,王棍子和田丰的功夫则纯粹是在江湖厮杀中练就,更为实用也更为阴狠,技艺上犹胜沈瑞两人一筹。
然对上主家,王棍子和田丰自然不能使阴招,多半是喂招陪练罢了。
尽管他们功夫大打折扣,比起同护院拆招也到底不同,更接近于实战一些,沈瑞练得颇为尽兴。
那边伙计送来了早饭,在院门口招呼起来,院中诸人也就收了手。
随从护院们纷纷过去拎了饭食进来布置好,这边沈瑞四人接过手巾擦了汗。
王棍子凑过来,低声问道:“沈二爷,咱们要在南京城里呆几日?小的寻思着这几日出去往城外几处驿站去迎一迎可有咱们的信来。”
大明朝早在洪武初年就在全国设立水马驿、递运所、急递铺,广泛开辟驿道,驿站主要用来承宣政报、传递军情和公文、接待过往的使者和官员。
过往官员在驿站停住歇脚可,非军情与公文却是不能动用驿站传递的。
不过寻常官宦人家差遣家人送信,也多半是要沿驿路而行的,故此王棍子有去驿站迎送信人之语。
南京官场变动,此时也不宜四处拜访,沈瑞摇头道:“不准备留了,即日便启程返京吧。你去看看也好,免得错过消息。”
对于这一次旅途中的信息传递,沈瑞也是十分无奈。
刚出京还好,毕竟路途远,过了山东进了南直隶,天寒地冻路况欠佳,消息传递也变得极为缓慢。
他不止一次萌生了自己建立消息递送渠道的想法,只是臣服于现实——从京城到松江,这一路委实太长了,不知要设立多少个情报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