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炮竹声中,花轿进门,将喜庆的气氛推向高潮,一时新人礼成,外院开席。
杨家婚礼虽不奢华,然来得这许多宾客,男女分席,也是摆了百十来桌,杨家不算太大的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遂也有那等心思阴暗的御史暗搓搓准备奏章要参杨廷和一本奢靡,却是后话。
这场喜事直到时近宵禁才落下帷幕。
因沈瑞有孝,不能出席这样场合,沈理沈瑾便代表沈家过来帮忙,也是待到宾客尽去,方才告辞。
沈瑾一直在众人若有若无的讥讽目光中,初时不免如坐针毡,还上火了数日,后来竟是惯了,也不在乎了。
就算是被逼迫,既是已下了决定,再作那愁苦受害之态便真是虚伪小人了。
说到底,他不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前程,不敢弃官拒婚吗?
因此今日来了,沈瑾便是笑对众人,极好的保持了状元公翩翩佳公子的风度,又帮着杨慎挡酒,倒也得了不少人一声赞——不过却是赞他心机深沉,脸皮厚不可测。
待散席当归去时,谢氏忍着脾气等到最后,见喝得不少的沈理不欲与她同车,偏要与沈瑾一同,她更是气恼。
在杨家不好闹,谢氏也是拿捏着这点,故意在杨家门口大声吩咐下仆去掺扶醉了的老爷和瑾大爷分上两车,又让沈瑾的车夫驾车稳当些,妥善送沈瑾回去。
沈理果然不好在杨家失礼争辩,只得上了谢氏马车。
他也不去理谢氏,兀自摸到车上温着的小壶,喝了一口解渴,不料入口竟是酸甜的醒酒汤。
沈理不由心下一软,勿论这是从家里带来一直温在火上的,还是杨家备下,谢氏让人装在车上的,到底是她一番心思,想是思虑着他饮酒……
他还未及感慨完,马车一驶离杨家街坊,谢氏就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说什么嫌我管得太宽,我这不管了,那沈瑾便寻了个什么婚事?!连带我这隔房的嫂子都叫人戳了脊梁骨去!还问我是不是去给他操持婚事!我几曾被人这样折辱过!竟白白因着他个隔了不知多远的人受了这等闲气……”
沈理一阵阵的酒意上涌,冷冷瞧着谢氏,凉凉道:“那是他的座师,张元祯提的亲事。”
张元祯三个字咬得极重。
谢氏也有心病,她先斩后奏定下女儿与张元祯长孙的婚事,虽说出来是理直气壮,可心底到底还是晓得理亏的,听得张元祯三字,她一时倒也接不下去茬了。
这火气憋着,越发让她难受,终还是冷哼一声道:“张侍郎怕是却不过面子才替外戚说和,可沈瑾是没长脑子么,人家说什么他应什么?那是个什么人家!那家姑娘是什么个名声!”
沈理冷冷道:“张元祯是什么却不过面子?是想多一重保障,好把侍郎变尚书罢了。”
谢氏冷哼一声,尖声道:“那不也是实至名归,张侍郎在吏部这许多年,尚书位置原也是应得的。”
沈理嘴边透出一抹讥讽的笑,“今日已是颁旨,升焦芳为吏部尚书。”
谢氏呆了一呆,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其实颁旨后就有不少人家下仆送了消息到杨府自家主母这边,只是谢氏今日多是独自坐着,与熟人也只寒暄几句,便不再多言,故而不曾听人议论。
且大家也知道她家与张元祯家结亲,谁又能特特告诉她张元祯败北,去讨这个嫌。
便是不看她面子,还看杨家面子呢,在杨家席上闹个黑脸,总归不妥,大家来此不就是为了与杨家结个善缘么。
谢氏知道沈理不会骗自己,何况这样大事,只是……她仍觉难以置信,一时失神,不由喃喃道:“……母亲说父亲也是看好他的,他又是李阁老的人,后来又有外戚张家的支持,怎么会……”
沈理看着她,不自觉带了怜悯,心道,只怕张元祯就败在所谓外戚支持上了。
平素沈瑞虽然不怎么讲小皇帝的事,但沈理也知道皇上对张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尤其张家刚得罪了皇帝,张元祯还去与张家牵线,皇上不厌了他才奇怪。
谢氏哪里知道那许多,喃喃自语也并不是要个答案。她已经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
当初,她看中张鏊这个女婿,固然有谢家的指示、侍郎府的门第缘故,更多的也是因着她听说张鏊委实是个青年俊才,她觉得和她的枚姐儿正正好匹配。
现下,侍郎府的门第不可能再拔高成尚书府了,虽说她女婿未来仕途之路上助力稍弱,到底也是吏部出身,选官上有天生的优势。
但她很担心,先前张元祯一直和焦芳争夺尚书之位,焦芳岂会放着张元祯的孙子不使什么绊子?
“怎么会……怎么会……”她喃喃自语,“那鏊哥儿怎么办……”
她一个内宅妇人,思维定式如此,眼界也就只有这么大罢了。
沈理沉着脸,道:“他有什么怎么办?贫家子是怎么入仕的?他自读书科举,有何难处?!便是他尚有祖父在朝,还要靠祖荫不成?!”
谢氏原是若未闻一般,不理会沈理,听得“祖父”二字,好似得了什么宝贝,忽然便笑了,口中称是,道:“是极,我光想着他家了,竟忘了咱们家。他到底也是阁老的外孙女婿,焦芳也动不得他。”
焦芳?沈理一愣,待想品过味儿来相通妻子所虑,一时哑然,到底是妇人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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