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偃旗息鼓了,那边窗口的人群还在议论纷纷。
“快数数,这多少抬聘礼了?状元公这家底厚啊。”
“哎呀,就算是个穷光蛋,皇亲家也能变出一百抬聘礼来!左不过是抬出去又抬回来嘛!”
“什么啊,这状元公你不知道啊,那是松江有名的富户啊,这沈家出了两个状元,哪里是没家底的?”
上一场春闱不过是去年春天的事,不少人对此还颇有印象,或多或少都能说上两句,因此接话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热闹非凡。
“这状元家是大户不假,可这状元公却是个庶子,不过也是个有能耐的,小时候嫡母没时把他记在名下了,还分走了嫡母一半儿的嫁妆。”有自诩知道内幕的人得意洋洋的高声谈论。
众人目光立时聚拢过去。
见成了焦点,他越发得意起来,故作神秘道:“这也没什么,可这家的唯一的嫡子竟能被出继,让他个庶子承了家业!”
众人一时哗然,这“庶子鸠占鹊巢撵了嫡子出门霸占家业”的狗血故事正对坊间百姓闲人的胃口,大家精神头儿也来了,竟都不去看外面热闹了,又纷纷追问起这八卦内幕。
说起了沈家,自然而然就说起了不久之前刚刚结束的那场沈贺两家的官司。
那场官司本是密审,原本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架不住后来贺老太太不遗余力的卖惨宣传洗白自家,最终又是在都察院门口当众吞金而亡的惨烈结局,加之贺家也被判得极重,倒是在京中流传颇广。
此时说来,不少人仍是为贺老太太唏嘘不已。
这会儿,掌柜的也带着伙计们赶过来了。
他楼梯爬得气喘吁吁,额上青筋乱跳,一边儿指挥着伙计们去劝众人,一边儿作揖摆手,口中央求着:“各位,各位,咱们,慎言,慎言好不好!”
有熟客立时打趣道:“行了,掌柜的,咱们有分寸,这地界儿岂能说张皇亲家的不是?!咱们不过说说旁人家,旁人家不碍的。”
“就是,难得大家伙儿兴致好,来,伙计,再添壶酒来,加只肥鸡!”
众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又嚷着加酒加菜,谈兴极浓的样子。
掌柜的急得一脑门子汗,真想高喊一句,你们这群蠢货,旁边雅间里就是东厂的大爷!
可这话哪里喊得,他甚至不敢去敲五福临门去告个罪,而这群食客里有不少老主顾不说,又正经有几个是官家人,他也不敢去撵了人走。
他帕子都忘了掏,径直拿袖子擦着汗,紧张得心砰砰乱跳,生怕下一刻那群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就破门而出,抓人,顺带砸店。
但五福临门那雅间里,始终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动静。
掌柜的紧张的咽下唾沫,听着那边熟客打趣说“盘你的账去吧,这儿没事儿”,他终是跺跺脚,唉了一声,下了楼去,却抓来心腹伙计便低声吩咐道:“快去东家那边告诉一声,万一一会儿出事儿……”
伙计撒丫子跑到后院,骑了驴便去了。
楼上的食客们讲古,已从贺家的故事往上追溯,说到了松江那一场倭祸之乱。
倭乱因在松江,距离京城甚远,许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知道得倒是不多。
便一个自称南边儿有亲戚的人拿出说书先生的架势来,唾沫星子横飞,道:“……那姓闫的师爷是扬州大盐商闫家子弟,那闫家号称闫百万,家里银子何止百万千万!这家生得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许给了当时已是解元的这小沈状元。
“结果你猜怎么着,这解元郎金榜题名成了状元公,沈家可就不认账喽!要退婚!这气得那闫家姑娘当时就上了吊了!这姓闫的师爷后来受审,就是说要给妹子报仇,这才设下毒计,引来倭寇,要灭了沈家……”
下面众人真如听书一般,立时炸开了锅,纷纷声讨起来。
“沈家悔婚不地道,可闫家也真不是东西啊!你去杀了负心郎便得了,干嘛去引倭寇!”
“就是,沈家不义,松江府的百姓何辜!”
“听说松江死了好些人呢……活该闫家满门抄斩!就应该活剐了他家!”
“沈家就这样还能当状元郎呢?皇上怎的不撸了他的官?”
“哎,人家状元郎不就是为了攀高枝才不跟闫家结亲么,现在可不就是攀了高枝儿了,瞧瞧……”
“这高枝儿好攀的?没听说吗?那家的姑娘诶,一个不顺心就能把书香门第的千金给推河里去!这娶回家里……”
“哎呀,这不正是,郎才女貌,豺狼配虎豹嘛!”
“对,对!豺狼配虎豹,天生一对儿,地设的一双啊!”
众人登时哄堂大笑,揉肚子的,跺脚的,还有人笑得透不过气来,桌子拍得山响。
五福临门雅间里,几个扈从神色古怪,却没有任何动作。
两个小丫鬟到底年纪小,原就忍不住伸长耳朵偷听外头的八卦,听到这句“豺狼配虎豹”,其中一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但很快便被另一个拧了胳膊一把,她疼得一咧嘴,大大的杏眼里立时蒙上一层水汽。
她慌里慌张的低声向那妇人致歉:“奴婢……奴婢……”
那妇人却恍若未闻,死死盯着窗外。
那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从窗前而过,因行速颇慢,她将他好生端详了一番。
一身簇新官袍,斜披红锦,帽簪金花,打扮得格外喜气,周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