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又将一早备好的仆从花名册并一托盘银锭子奉上来,因笑道:“这是玲二奶奶您和楠少爷的月例银子,还有些太太与楠少爷作零花用的。虽也裁了几件新衣,到底不知道您和楠少爷身量尺寸,太太多备下了衣料,放在西厢小库房里。您且先安置,待看看这边短了什么,打发小丫鬟来与老奴说。”
何氏忙道:“这可使不得。劳大伯娘惦念,这些我们都是有的,府上如今这样待我们,已是我们偏得了,可不好再让府上破费。待我梳洗过后,再去谢过大伯娘。”
周妈妈笑道:“玲二奶奶客气了,太太都说了,既然来了家里,就是自家人,玲二奶奶千万别外道。这些份例东西,哥儿姐儿都是有的,就是亲戚来了,也是这般的,您就收了吧。”
说是亲戚都这般,可见这样的布置就知绝非亲戚能比,乃是特地为他们母子所备,何氏再三推辞,却到底没说过周妈妈,只得收下了。
这边送走了周妈妈,那边婢子就过来报说热水已备好,问奶奶是否要沐浴。
一得到肯定回复,屋里丫鬟们随即就麻利的将澡豆、姜汁、鸡蛋、香膏、软布、中衣统统都备好了,柳妈妈对这高效率满意得不得了,满口子的赞“到底是尚书府”。
何氏泡进温暖的热水中,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
柳妈妈打发下去小丫鬟们,亲自替何氏解开头发,另寻了盆轻轻揉洗,舒心笑道:“奶奶可安心了吧。”
何氏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半晌还是道:“待安葬了相公后,咱们就近寻一处宅子搬出去吧。”
柳妈妈一惊,险些打翻木盆,稳了稳神才忙劝道:“奶奶这又何苦!今儿不也见了,大太太是再好不过的人了。那三太太我瞧着也是个好人,都是待您带哥儿极好的,还有瑞二爷,打松江起就关照咱们……”
何氏打断她道:“正是因为他们太好了,我才不能赖着不走。本就没有亲戚名份,初时自然是好的,我若不识相,赖着不走,慢慢的这情分便都磨光了,以后难过的还是我们娘俩。不若现在早些出去自力更生,将来有些什么事求到尚书府来,总还有一线香火情……且以后小楠哥开蒙、进学,哪一样不得来求人。”
柳妈妈呆呆的半晌无语,终于叹了口气,又开始揉搓起何氏的头发,低声道:“这样好的人家……这样好的人家……”终是低不可闻。
何氏掬一把水洗了脸,却是一道洗去了眼角边的泪,这样的好人家,她梦寐以求,可到底不是她的,如今,只得她和小楠哥两个,为了小楠哥的前程,她也只能委屈了现在,将大伯娘他们对她母子的怜惜与好感留续到将来。
沈瑞回到九如居,却并没有立时沐浴,只简单盥洗一番,换了家常衣裳,就往上房去见徐氏。
徐氏才听了周妈妈的回报,又吩咐下晚上设宴给沈瑞及何氏母子接风,就听婢子报说二爷过来了,一时还有些愣怔。
待见了沈瑞进来,徐氏便嗔怪道:“你这样急做什么,怎不好好歇歇!”又道:“可巧我这儿备着晚饭,你瞧瞧单子,可还要吃些什么。”
沈瑞笑道:“没与娘说说,我也歇不踏实。还不如跟娘谈完,我再回去好好泡个澡,踏踏实实睡觉。”
他说着伸过头去看了菜单子,又添了两样清淡小菜,才打发了人去。
徐氏知道沈瑞要讲的事关重大,打发了屋里人出去,又叫红云去廊下守着,这才问了沈瑞松江诸事。
虽然中途几次写信回来,但事涉藩王,沈瑞又怎么敢随便写在信里。当下便从回去开始说起,将如何查案,如何审案种种说与徐氏听。
徐氏虽在信中只言片语里猜出一二来,但真正听到是宁王意图谋反,还是变了脸色,听到凶徒甚至意欲刺杀钦差,更是眉头紧锁,口中直道:“这般胆大妄为!”
待听到章家搅了进来,徐氏深深叹了口气,半晌才道:“旁的都是虚妄,还是要子弟上进,才是家族唯一出路。”
徐氏看得明白,无论贺家处处算计沈家,想谋个松江第一大族,还是章家此次铤而走险,妄图谋个“从龙之功”,本质上都是因贺家、章家下一代没有拿得出手的子弟,也是为了家族的将来,不得已而为之。
沈家现在则有两个状元公,入仕十余人,举人更是多达数十人,且多是青壮子弟,仕途还长,全然蒸蒸日上的态势,家主自然不愁。
“琦哥儿能接族长之位也好,宗房这些年事事和稀泥,也误了不少族中子弟,”徐氏顿了顿才道:“琦哥儿新为族长,怕是要锐意进取的,只是现在的沈家,还是当求稳。沈家现在入仕子弟不少,虽则分宗,也还是不要太多举动为好。”
沈瑞点头应道:“正是。瑛大哥也是因着沈家如今在仕林名声未免太盛,才提出分宗,琦二哥也是明白这些的,六哥、瑛大哥与我同他都商量过族中种种。母亲放心,他也是稳重性子,会多加思量的。”
有优秀子弟在手,家族只会求稳。而如今,沈家面临的危机,并不是未来走向的抉择,而依旧是通倭案或者说,通藩案。倭乱的案子在松江告一段落,可在京城,应该正在审理中,进展如何还不得而知。
涉及藩王,必然是秘密审理,徐氏作为内宅妇人、三老爷沈润作为一个七品小官,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