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放寒假了,几个同乡的同学邀张小强坐火车回家。张小强想坐客车回家,火车站要坐公交车好久才到,而附近便有汽车站,并且客车的下车地点距离村子较近,方便家人来接。同学劝他道:“客车贵,火车便宜,而且我们有学生证,可以半价,大家还有个伴,火车上宽敞,可以在上面打扑克,何乐而不为呢?倘若仍坐客车,岂不成了傻子?”
最终张小强同意坐火车,倒不是盛情难却,而是不想成为别人眼中不会算帐的傻子。
于是放假那天,几个人冒着冷风,提着行李,搭公交车赶去火车站。火车发车很晚,要到深夜二十三点多,于是几个人挤在候车室里无聊地等待着。几个出去闲逛,买回了零食。大家都买零食,张小强不甘心只做吃客,于是走出候车室,来到外面露天的摊贩旁。
天气寒冷,天地宛若一座大冰窖,烤地瓜、面条等摊位上热汽腾腾,而掩在阴影里的水果摊贩烦躁地来回踱步,搓着双手,跺着双脚。“多久没吃水果了?”张小强茫然地思索着。望着数量并不多的水果展品,张小强想吃几个桔子,桔子橙黄色的表皮使他溢满了口水。
听到张小强的询问,摊贩并不热情,他怀疑地望着张小强,似乎不相信身着单衣、身体瘦弱的一个穷书生会购买冬天里奢侈的桔子。于是他随意地给了一个数字。张小强没概念,因为他从来不算帐,也算不好,还不如不算。总之他觉得很贵。
但望着摊贩怀疑的眼神,张小强心底流过一阵卑微的寒流,但那人的眼神越怀疑,张小强便越坚定,仿佛为了证明些什么,证明他一定要买,而且买得起,买得大方。他一股脑撮了一堆桔子装入袋子,慷慨地提到摊贩面前:“赶快秤秤!”
几乎付出了一个星期的饭钱的代价,张小强昂头挺胸提走了那袋桔子。张小强大步流星赶到候车室,将那一大袋桔子扔到几个同学面前:“来,吃吧。”大家拥上前来,互相询问着拨拉着袋子,每人捡出一只捏在手里。
“真凉!”一位女生道。
“当然,在外面露天摊贩买的,就这种天……”张小强道。边看着那位女生迅速剥开桔皮,试图掰下一瓣。
“啊,真硬!”女生叫道,她狠力掰着,呲牙咧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啊,笨蛋张小强,你买的这是桔子么?这是冰块。”
“什么?”张小强瞪大眼睛望着她,怀疑使他俯身捏起一只桔子,然后剥开表皮,“妈的,真的!都冻住了,全他妈冻成了冰块!这……唉……”张小强沮丧无比,羞惭无比。
“去退了吧,这根本不能吃,时候不对!”女生淡淡道,“若是暑假么,还可以考虑。”
听到女生的提议,张小强盯紧了那一大袋桔子,他没有勇气去退货,也没有勇气面对同学们的冷嘲热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僵在那里。
“算了吧,”一位男同学出来打圆场,说着他将一瓣冰桔放入口中,挪动牙齿吮吸咀嚼着,“已经吃开了,咋好意思送回去……我看这也不错,凉丝丝的,甜丝丝的,又酸酸的,口味不错,将就着吃吧……反正咱有的是时间!”
张小强感激地望了一眼那位男同学,掰下一瓣瓣冰桔放入口中,慢慢地吮吸咀嚼着。随着冰水的吞咽,刚刚被室内的暖气薰得舒适的身体再度冰冷起来。或许,别人对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因为他们都身着棉衣,谈笑风生。
而张小强有独特的感受,似乎从候车室到室外的露天地摊,再度回到候车室,巨大的温差仿佛损耗了他大半条生命。谁又能知道,他身着单衣站在摊贩前,暗暗握紧拳头,暗暗缩紧肌肉,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发颤、不发抖的辛苦。
冷风仿佛剃刀,刮擦着近乎裸露的肌肤。冷空气仿佛袭来的片片针尖,令他的秋衣底下布满了米粒般的鸡皮疙瘩。
还好,他事先在脚上裹了塑料袋,再套上了薄袜,这样,走在冷风里,使他的脚不至于像两块冰冷的钢板般压榨他的双脚。他的单球鞋鞋帮上沾着的少许雪沫在温暖的候车室里很快消逝了,脚部慢慢开始回暖。
抬头望望墙上的石英钟,时间还早,在一位女同学的提议下,几人打起了扑克。
“你真是位酷哥!”那位女同学捏着扑克牌,望着张小强突然道。张小强闻言一愣,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是的,自己整天不苟言笑,仿佛整天带着一张无变化的面具。这面具不是笑脸,也不是哭脸,而是默无表情。仿佛始终在回味,始终在沉思。
有人说,罗丹刻刀下的《沉思者》和《思想者》,最能体现张小强平常的表情神韵。
张小强曾经细瞅过《沉思者》和《思想者》的图片,开始感觉出罗丹的伟大。感叹他能够精确地捕捉到人类那种迷茫、无助、遐思、隐忧、或惆怅的情绪。
从这位女同学的语气上,张小强并未听出责备和不喜。她只是提出了客观性的评价。这令张小强开始反思自己:“我又从来感不到温暖,也从来没有快乐的事,怎么有欢笑呢!”
事实的确如此。但白天不懂夜的黑,谁又能理解呢?
张小强曾对那位女同学说过:“我最害怕,最讨厌的是冬天!”
“为何?”那位女同学瞪着一双天真好奇的大眼睛问,“我与你正好相反,我喜欢冬天。”
“我之所以害怕和讨厌冬天的原因很简单,”张小强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