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强站在院子里,望着飘动的衣服无限遐想时,身后的屋门“吱扭”响了一声,门开了,传出姐姐的声音:“小强,站那干啥?”张小强回过神来,转身回屋。
“还没做饭?”他瞅了瞅干柴冷灶问。
“咱娘一上午想要跑出去十几次,看都看不住,别说做饭了。”姐姐望了望坐在大炕上的母亲,叹了口气。张小强随之望去,发现母亲坐在大炕上,精神健旺,双目炯炯有神,放出两道亮光,盯住了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她是个病人。
张小强母亲是七天前生病的,之前毫无征兆,一天中午他放学回家,看到早上的饭碗仍泡在锅里未洗,残羹冷饭堆在灶角,心凉了半截,以不满的眼神向母亲瞅去。母亲正坐在大炕上,背对着他喃喃自语。张小强不解,上前扳住母亲的肩膀问她咋不做饭,母亲木然地回过头来,双目茫然,望向别处,说些张小强不懂的话。
“完了,你舅完了,掉到水里淹死了,两个孩子也不去救,白养活了……”说到这里,突然抬头,双眼射出两道寒光,抓住张小强叫道,“你姐姐呢?放学回来了吗?有人拿着刀子!”
张小强纳闷,舅舅好好的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早派人来报信了,再说两个表哥也不能见死不救。姐姐也没事,今天周末,正在身边呢。想到这里张小强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母亲怎么了?
她怎么连姐姐也不认识了呢?
“娘!”张小强,扳过母亲,望着她叫道,“我是谁?你认识我吗?”
“小强啊,你这话问的,我就一个儿,能不认识么!”母亲答道。听到这个,张小强稍稍舒了口气。
之后,张小强母亲时而亢奋清醒,时而茫然若失。清醒时亢奋无比,双目有神,望着屋顶或虚空,大叫大嚷,喊着救火救人,眼前出现常人意想不到的幻象,层出不穷。茫然时双止低垂,颓废地坐在那里,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口中喃喃自语,说些“完了,完了”的话,似是事情不可扭转、无法挽回。
后来,即使张小强站在她面前,她仍会问“张小强在哪里”。张小强的堂哥张大强来玩时,她对他也视而不见。小强和堂哥玩耍时,她会突然冲到两人之间,大叫着:“快跑啊,公安局来了,要抓你们,听没听见警车叫声,喂啦喂啦喂啦……”
小强和哥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娘,哪有警车,你听错了,我们没犯法,公安不抓我们。”说完继续玩耍。
“骗谁啊!刚才我看到了,你俩拿刀捅了人……再不跑来不及了!”小强母亲焦急地说,见她风风火火、神情紧张、眉头紧皱,仿佛大祸来临般,小强和堂哥两人感到好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母亲急了,双眼瞪得溜圆,拿出晴空霹雷的架式吼道:“还不快跑,我就只有你们俩儿啊!”说完,双手击在大腿上,“啪”得一声巨响,将两人震在当场。看她的样子,显是愤激以极,忧急之极,拳拳护子之心由内而外,布在脸上。
看到她如此认真的样子,小强两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弯腰塌背。半晌之后,在母亲焦急地跺脚声中,两人使个眼色,一前一后向院外跑去,叫道:“好的,我们得快跑了,再不跑来不及了!”
当两人消失后,小强母亲才放松下来,站在院子当中,双手叉腰,傲慢地踱步。
上述症状都好对付,张小强全家最怕的,还是母亲不睡觉。
自从母亲生病后,几乎不睡觉,而且常常精神健旺,天知道她哪来的魔力,动不动就走出屋门,偷跑到院外不知所踪,害大家组织左邻右舍寻找,要么在草垛边,要么在水井边,要么在池塘边,都是些危险的地方。
张小强父亲张祖华目前在距离家门十几里外的木材厂干活,见到老婆如此,干脆请了长假在家看护。看护不是好活儿,得与病人同作息,无时不刻陪着病人,还得哄着她吃饭,几天下来,张祖华累瘦了,眼圈都黑了。
张祖华每把饭端到老婆面前,她都会郑重其事地瞧瞧碗里的东西,之后摇摇头:“给我换一碗!”没办法,张祖华叹口气,嘟囔几句,气鼓鼓地将饭倒到锅里,重新舀一碗,再次端到老婆李巧儿面前。
“这碗也不行,还是有毒!”李巧儿向碗内张望了半天,继续拒绝,“我的饭碗儿总有人下毒!”
张祖华又气又笑:“是啊,是我下的毒,快吃了吧,毒死你我再找个更好的!”
每顿饭皆是如此,张祖华身心俱疲。
张小强一家的情况得到了亲友的同情,他的二娘主动提出对李巧儿陪护一天,让张祖华休息一下。之后张小强六婶狄金花本不愿来,却害怕输了情面,也主动提出陪护一天。那天中午,狄金花连哄带骗帮助李巧儿吃过饭,然后关紧了屋门,诱李巧儿在大炕上睡觉。
睡觉时刻,李巧儿的机灵劲却来了。起始两人你偷望着我,我偷望着你,都盼对方先睡着。李巧儿似乎明白对面这个人是个“狱卒”,就是来限制自己自由的。双方彼此暗战,大半个小时后,狄金花挺不住了,两眼一闭睡了过去,打起了呼噜。
李巧儿猛然睁开双眼,轻身下炕,猫到门边,悄悄拉开门闩,掩上房门向院外走去。
狄金花正在睡梦中遨游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快来人啊,有人跳湾了!”狄金花突然惊醒,睁眼摸向对面,李巧儿已经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