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各科一塌糊涂,却能顺利升上五年级,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搞的。也许,有比我更一塌糊涂的吧。五年级开课后,才发现班里人数不是太多,估计退学了不少。一个月后,为弥补生源,班里插进一个女生,是王家村的,名叫王云萍。
她初次来到我们班,我们都惊呆了。她个子高挑、皮肤白皙、黑亮的头发如云似瀑、亮亮的眼睛顾盼生辉、直挺的鼻儿,宛若从凌宵宝殿降下的一位仙子,与我们这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们截然不同,让人自惭形秽。
后来从她周围的女同学那里得知,她原来并不住在王家村。她的父亲从王家村离开后去到城里,在那育有一女,就是她。然而有一些特殊的原因,父母不能照顾她,于是把她送回乡下爷爷奶奶这里,暂时在这里上学,时间不定,肯定还是会回去的。听到这里,我们不免惋惜,因为,我感觉她是我们教室里的阳光,使人充满希望。她要是走了,一切又要暗淡了。
她的衣服很多,一星期之内很少有重复的,每件衣服都妥帖漂亮,仿佛定制裁剪的,既时尚又大气,把所有的人们都衬成了丑小鸭,仿佛一只蝴蝶落在我们的教室里。但她善良可亲,从没有对我们表现出鄙夷或讨厌的样子。女生们都说,和她在一块儿,让人感到放松。
她还教女孩子们染红指甲。当她从城里带回来的指甲油用光时,她提议跟同学们到野外去采打碗花,将最红最艳的打碗花捣成花泥,涂在指甲上,鲜艳亮丽,可以保持很长时间。
所以,只要有她在,教室里都热热闹闹的。女生们开始学习她梳的头发的样式,开始学着将脸洗得很干净,衣服也不再那么脏了,虽然破旧,倒也整洁。
那个时候,胜利油田已见雏形,在村子西边远处的野外,立着几个“磕头机”,日夜不停地往复运动,抽吸着地底下宝贵的工业油流。有几个油井已然报废,“磕头机”残在那里,油田人员忙于开发新的油井,根本不屑于回收那些日渐锈蚀的机件。
无聊而穷苦的村民们开始在“磕头机”上打主意,“磕头机”凡能卸掉的都被卸了,线杆上的电线也被人扯了,凡能够盗走的铁件悉数被盗走,变压器被卸开了,里面的铜线早被人洗劫一空,唯剩下浸在机油里明亮锋利的薄金属片,那些金属片沉重而整齐,一排排紧密结实地砌立着。
有好事者爬到高大的预制件上方,攀到上面巨大的变压器旁,将里面的金属片一张张取了出来带回家去,企图卖给废品站。但是废品站根本不收,因为那既不是钢铁也不是铜铝,没人能辨识它们,都不敢贸然回收。于是家长们索xìng_jiāo给孩子们玩耍。父亲从不去野外弄这些东西,一是不屑,而是不敢。所以我们家没有。张洪海的父母常来我家玩,抽着我家的烟喝着我家的茶水,因此,他提议张洪海取出一些金属片转赠给我。
张洪海将我带到他家,从一处堆放破铜烂铁的墙角里抱出一大摞子那种金属片放到我面前,他说:“拿就行,能拿多少拿多少!”他显得非常慷慨。我捡起一张察看,发现那金属片光滑油亮,反射着光芒,摸上去有金属与橡胶的质感,且造型奇特,多是两个梯形或两个菱形连在一起,美观大方,我从没见过,虽然不确定它能干什么,但是爱不释手。
“你是说,这些都送给我?”我张皇失措地问张洪海道。
“是的,你尽管拿,能拿多少拿多少!”张洪海指着那堆金属片,那里也有紧密贴在一起并没被分开的,看上去尤其扎眼,分外吸引人。
我不再说话,弯腰想要抱起那堆金属片,想要将之悉数带走,但我触到它们时却吃了一惊,因为它们太沉重了,以我的力气,别说那些,简直连一半也抱不动。“好沉!”我说。但我尽最大努力抱起了一些。
“就这些吧,”我无奈地说,“我抱不动了。”
“不要紧,我再帮你抱一些!”张洪海说着,弯腰抱起了一些。他比我力气大,抱的并不比我少,“走吧。”他说。于是我们一前一后出门,拐过我家墙角,向我家走去。一路上我气喘吁吁,有几次都想把那些金属片爽快地扔到地上,但我舍不得。那些薄片的尖角一旦弯折,就失去了那种流畅的美感,所以我尽力撑着。
终于到家了,我把金属片轻轻地放在屋子里的地面上,张洪海也把他怀中的金属片堆放在我旁边。我喘着粗气,兴奋异常。父母和张洪海的父母也高兴地品着茶水,抽着烟卷喷着烟雾,并透过烟雾笑mī_mī地望着我。有那么一刻,我原谅了他们坐在我们的屋子里,旁若无人的喷烟吐雾并荡着令人心悸的欢笑声。
父亲见到那一堆锃光瓦亮的金属片,眼睛里也溢满了光辉,他从没见过这么明亮的东西,稀有的才令人稀罕,所以,他又抽出一只烟递给张洪海的父亲,欢快地开着玩笑。
后来我发现,那些金属片的边缘笔直整齐,完全可以用来代替直尺。这下,我不必再为没有尺子而发愁了。我立刻从一块完整的金属片上掰下一块“梯形”来,在做数学作业的当晚便进行了试验,发现它用起来既拉风又舒服,比尺子可好多了。
第二天,我把“尺子”装入带进了教室,在其他同学羡慕的目光注视下,用它快速而骄傲地画着直线。当下课后,一群人围上来,争抢着看我的新“尺子”。谁知道,短短两天,教室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