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飞极力咬牙忍耐,许是太过用力,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抖。
奈何最后还是忍耐不住,两行浊泪沿着脸颊滚烫而下:“他……杀了我无伤师叔啊!”
听到李应飞这一句话,吴言也是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下一个瞬间,她便感到有一股极为恐怖的杀机,将自己周围死死笼罩。
不知是否错觉,仿佛连这场大风大雨,也在这森然的杀机之下,变得小声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人族第一人的愤怒。在这短暂的宁静之下,是随时都可能突然爆发的惊天怒潮,是随时都可能突然而至的山崩海啸。
感受到他的盛怒,没有人再敢说话。
除了……李应飞。
“本来他杀人,栽赃,嫁祸于我,我都可以看在你的面上,不找他报仇。可是,可是他杀了无伤师叔……”
突如其来的胸闷,让李应飞几乎断了口气。他抽了一口,两行浊泪刚好流进嘴里。他含着咸泪,咬牙道:“除了花生师兄和老赵,无伤师叔就是我在郴山最后的亲人了。”
“老赵被罚面壁的时候,便是无伤师叔常常来照顾我俩饮食起居。从小,到大……”
“就在今天,就在我的面前,他被人活生生砍成了两半!”
“而这个人,就是你爹吴欲!”
望着眼前的一切,望着痛不欲生的李应飞,吴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该死的命运,怎会如此残忍!
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快要痛得麻木了。最后只无力地强行说道:“可是,你也说他是我爹呀。”
“死的是我亲师叔!”
“可是你们现在要杀的是我爹,我爹!”
不知怎的,吴言越是维护吴欲,这一刻李应飞脑海里,就越是反复回荡着陆无伤被一刀两断的画面。那飞溅的鲜血,一度与赵从容破腹取他时飚射出的鲜血合二为一,两者忽然重合到了一起,成为了李应飞最深最恐惧的梦魇。
于是他勃然大怒,第一次冲吴言吼道:“你爹又如何?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好好的郴山被搅得乌烟瘴气,你爹就是罪魁祸首,换我我都要大义灭亲!”
没想到,连心中的男子都这么说。吴言心里悲苦,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可是,他始终是我爹呀!”
听到吴言近乎绝望的呐喊,李应飞感到一阵一阵的心疼。可是无伤师叔从小爱他宠他,他的仇又怎能不报!
如果因为吴言的一句话,便放过杀害无伤师叔的仇人,那他李应飞岂不成了见色忘义之人!
可吴言如此声声哀切句句动情,让李应飞如何不肝肠寸断,如何硬起心肠做那薄情之人!
情、义最终,两者不能相容。
在李应飞年轻的生命中,做不来这样残酷的抉择。
于是他犹豫地沉默着。
话已说到这一步,见李应飞还在犹豫、还在沉默,吴言心里的悲苦彻底爆发出来。
“他是我爹啊,应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爹真因你而死,如果今天你为报仇杀了我爹,那我将来又该如何面对于你!还如何与你过一辈子!”
“和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我都会想起今天,想到今天你和他们一起,怎么逼死我爹的!我们如何还能在一起!”
“我们以后,又如何在一起!”
吴言的声音撕裂长空,破开倾盆大雨,字字拍打在李应飞脸上,将他打得七荤八素,一片空白。
“我们……在一起?”
李应飞的迟疑被吴言看在眼里,心里就像被根根细针反复扎刺,痛得无以复加:“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额……”
“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要娶我做你的妻子,和我过一辈子吗?!”
“啊??”
“我,你……”
虽然李应飞因为龙族的强健体魄,导致他比看起来要成熟不少,可终究只是个未曾及冠的少年郎,心性未定,心智也未趋成熟,又哪里曾想过娶妻生子这样的人生大事。
如今被吴言这样乍然一问,顿时急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慌忙中胡乱答道:“结,结,结结婚,我,我……我真的还没想过……”
大雨如故,只是在有情人的眼里是甘露在伤心人的眼里,却冷的像一把把匕首,在脸上割啊割。
天上的新月更像是那锋利的镰刀,在天空中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地上的人儿早已哭断了肠。
悲,莫大于情结。
哀,莫大于心死。
看穿了是悲哀,看不穿是死结。
所以最伤人的从来都不是匕首和镰刀,最伤人的永远都是自以为的爱人。
吴言忍不住胸痛一口咳嗽了出来,咳得手背上点点殷红。
情志郁结,伤心伤肺。
她一把甩掉手背上的血痕,就像甩掉对李应飞的爱恋那般。望着弯弯的月儿,她忽地轻笑着摇头。只是那笑容里没了从前的天真浪漫,而是多了分沉沉的暮气。
“吴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呵,听哪,多么动听的蜜语,多么勾人的情话。”
“你们男人,就只会在骗女人的时候说这些漂亮话,然后撇撇嘴不负责任的走开吗?”
“……”以李应飞现在的心智和阅历,实在不知该怎样接这一句话。
便在这时,从来都温柔如水的姑娘,突然冲李应飞一声大吼。
“李应飞,我恨你八辈子!”
……恨你八辈子
余声还在这片山林里回响,吴言转头抱着依旧昏迷